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一百二十七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
    北風起,吹散漫天雪花,鄱陽郡齋,箭堂,李笠和彭均站在橫線後,相隔三步,兩人動作相似:

    右手握弓,其手指之間還夾着一支箭。

    左手搭箭,做好射箭的姿勢。

    前方三十步外木板後,忽然‘飛’起兩個漆成白色的竹筒,李笠和彭均立刻彎弓搭箭,對準這飛到半空中的竹筒,連續射兩箭。

    竹筒落地,各自插着紅羽、白羽兩支箭。

    紅羽箭爲李笠所射,白羽箭爲彭均所射。

    博射不分勝負,第二輪開始。

    在一旁觀看的李昕和梁淼,不由得擔心:接下來,難度增加了。

    方纔飛起來的是兩個竹筒,一會將是三個竹筒,其中一個黑白相間,射中此竹筒的人算輸。

    竹筒何時‘飛’起來,沒有信號,參賽者必須保持注意力集中,李昕和梁淼死死盯着三十步外木板,屏住呼吸。

    忽然,木板後有三個竹筒‘騰空而起’,那一瞬間,李昕只覺一切都慢了下來。

    他看見,最右邊的竹筒是黑白相間。

    他看見,左邊的竹筒被一支白羽箭射中,中間的竹筒被一支紅羽箭射中。

    中箭的竹筒翻滾着,明顯偏離原本的‘飛行軌跡’,向一旁‘飄’去。

    隨後飛來的白羽箭插着中間竹筒而過,左邊翻滾着的竹筒,被一隻紅羽箭射中。

    一切恢復正常,竹筒落地,兩支紅羽箭各自射中目標,但只有一個竹筒上插着白羽箭。

    叔叔贏了!

    李昕雙手握拳,心中叫一聲:好厲害!

    博射結束,李笠小勝一局,放了弓,和彭均坐在一旁。

    現在,輪到李昕和梁淼等少年上場比試了,比的就是連射雙竹筒,不過他們是正常的左手持弓射箭,還沒能力用右射來比賽。

    這種兩人競射的方式很少見,不僅對射術要求高,對射箭之人的心態也有一定要求,比的是‘臨場發揮’。

    李笠看看彭均,笑道:“如何,戰場上射人,比靶場射竹筒有意思吧?”

    “那當然,完全沒得比。”彭均點點頭,南川已經平定,他們正好趕在過年前,回到鄱陽。

    回想着征戰南川的情形,彭均依舊覺得意猶未盡:“亂軍之中,可能就只有一箭的機會,而拿在手中的弓,以及箭,卻不一定是最合適的。”

    “山區溼氣大,弓力較往日要下降些,山間風向多變,距離越遠,箭就越飄,但是你又沒法靠近,只能在八九十步距離射箭。”

    “瞄也沒法好好瞄,只能擡手就是一箭,嗯...手還在彎弓搭箭時,眼睛就在瞄了,箭拉開,剛對準就撒放弓弦,然後一箭射中面門...這感覺,真是..”

    “真是比射竹筒美妙多了。”

    彭均回味着亂軍之中一箭射死敵將的美妙感覺,李笠提醒:“亂軍之中,我們在瞄別人,別人,或許也在瞄我們。”

    “所以,得着甲,戴兜鍪,又戴鐵面,這時射箭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別的不說,戴鐵面時會覺得臉悶,然後會流汗,汗水有時會流入眼裏,有時沿着面頰流下來,癢癢的,彷彿有螞蟻爬過,這時候瞄準,很難受。”

    彭均點頭:“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尤其是打仗打了大半日,這時候臉上溼漉漉的,難受,再射箭,可比平日裏在靶場難多了。”

    “那,你覺得戴鐵面是不是很礙事?”李笠反問,然後自問自答:“反正我膽小,爲了保命,要戴着。”

    “戴,肯定要戴,我膽子更小。”彭均說着說着,笑起來。

    戰場上流矢橫飛,所以有條件的話,自身防護要做好,鐵面能戴就戴,畢竟面部中箭的後果很嚴重。

    而全副武裝的結果,就是射箭時容易被身所穿鎧甲干擾動作,影響臨場發揮,所以,還得多練箭,變着法子練。

    兩人一邊看少年們射箭,一邊聊天,聊着聊着,聊到時局。

    時局不妙,因爲齊國南侵了。

    前不久有消息傳來,齊國軍隊大舉南下,進攻淮南鍾離、壽陽等地,考慮到消息的傳遞有延時性,恐怕現在的淮水一線,已經烽煙四起。

    “齊軍入寇,避開了夏、秋雨季,又能在攻入淮南後,來個‘就食於敵’,真是好打算。”

    李笠感慨着,說得輕鬆,但語氣有些沉重,“魏國趁火打劫,佔了益、梁和荊、襄,現在輪到齊國來了。”

    彭均有些擔心的問:“淮南那邊,擋得住麼?”

    “不知道呀,我又不是神仙。”李笠說完,想了想,問彭均:“如果換做是你,你是齊軍主帥,你打算怎麼打?”

    “我?呃...”彭均思索起來,片刻,回答:“圍城、攻城比較耗時間,要是我來打,我就來個圍城打援,先把援軍幹掉。”

    李笠點點頭:“這是個好辦法,其實,打仗決勝負,還是看野戰,其他都是虛的。”

    “那官軍的野戰,行不行?”彭均很關心這問題。

    李笠回答:“不知道,看主帥吧,主帥不行,底下再能打也沒用。”

    彭均看看左右,低聲問:“李郎,萬一打輸了,丟了淮南,怎麼辦?”

    “涼拌,還能怎麼辦?這種大規模的交戰,局勢不是區區幾個將領能扭轉的。”

    “好比劃一艘要十幾人一起劃的船,得大夥的動作整齊劃一,船才能走得直,走得快,光一兩個人努力,有什麼用。”

    “那...”

    “別想那麼多,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李笠說着說着,覺得有些累。

    屋漏偏逢連夜雨,梁國被人看破是虛有其表,所以,趁火打劫的鄰居又多了一個。

    梁國將近五十年的太平,看上去繁花似錦,其實是內部矛盾重重,雖然侯景之亂扛過去了,但隱患依舊存在。

    宗室內訌就是其一,兄弟鬩牆的結果就是引來外人趁火打劫,這一關過不去,梁國一樣要走向衰敗。

    丟掉大片國土的皇帝,無論是威望和執政信心都會大幅下跌,若皇帝心理脆弱,恐怕就會就此破罐子破摔。

    “李郎。”彭均又問,“我聽說,齊國發兵的理由,是其帝聲稱要報仇?”

    李笠點點頭:“對,報仇,據說當今齊帝之兄,當初是被一個膳奴殺害的,不然,也輪不到這位當家,而那膳奴,是寒山之役的梁軍俘虜。”

    “所以,藉口就是梁國指使這膳奴行刺,於是弟要爲兄報仇。”

    彭均覺得可笑:“這藉口也太扯了吧,堂堂權臣,怎麼就被一個膳奴給殺了?”

    “對呀,我覺得這也太扯了...”李笠想了想,又說:“但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權臣也得有人服侍,身邊的奴婢若起了心思,那可是防不勝防。”

    “別的不說,睡覺時,守夜的奴婢趁你睡熟,忽然一刀抹你脖子,這不就完了?”

    “再有,上菜時,從蒸魚裏拔出一把短劍,對準你一捅,真是防不勝防。”

    這分析不錯,彭均認爲有道理,兩人正交談,方纔出去‘更衣’的梁森走過來,坐在一旁。

    梁森見食案上盒子內也有用於擦手的‘淨紙’,便拿起一張,仔細看起來。

    李笠見梁森對淨紙感興趣,問:“如何,比廁籌好用吧?”

    “確實不錯,好用。”梁森誇起方纔‘更衣’時用過的淨紙,或稱廁紙。

    彭均知道李笠一直在琢磨造紙,聞言來了興趣,先把茶杯裏的茶水倒了一些在手上,然後拿了一張‘淨紙’來擦。

    擦得很乾淨。

    這淨紙爲黃色,表面並不光滑,而是很毛糙,卻很軟、很吸水,吸水後又不會‘爛’(相對而言)。

    他看着手中揉成一團的紙,問李笠:“這種紙可從沒見過,做出來不容易吧?”

    “當然不容易,用了...”李笠說着說着,笑起來:“用了九九八十一道工序,你值得擁有。”

    “八十一道工序?”彭均喃喃着,梁森看手上的淨紙,有些遲疑的問:“會不會很貴?”

    “不貴,比喪事用的紙還便宜許多。”

    李笠說完,開始推銷:“淨紙既可以擦手,也可以擦...咳咳,反正用處很多,價格便宜量又足,我家已經用上了,如何,你們不考慮試用一下麼?”

    “譬如大鮎彭食肆,給客人每人一張淨紙,餐後擦手、擦汗、擦嘴角,都行的,反正價格便宜量又足,質量可靠,一定會受歡迎的。”

    梁森知道李笠折騰造紙的用意,聞言驚喜不已:“這,這竹子造紙的工藝,琢磨出來了?”

    彭均也精神起來,看着李笠,李笠故作神祕:“不可說,不可說呀!”

    後世衛生紙的技術含量不低,現在不可能達到相似水平,但物美價廉的‘淨紙’,比起這個時代的紙張質量,已經是不小的突破。

    大梁的江山,彷彿是紙糊的一般,已然風雨飄搖。

    而他的產業雖然也要靠紙來‘糊’,但前景一片光明。

    “江州有許多竹子,拿來製作竹紙,再合適不過。”

    李笠一臉淡定的說着,對未來充滿信心:“新工藝做出來的竹紙,一定是物美價廉,看上去不起眼,卻能賺大錢,兩位有沒有興趣,一起發財?”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