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囚
    昏暗的囚室,一縷陽光如同光柱,透過窗戶直插地面,武陵王蕭圓正看着地上的陽光,再看看那小小的窗戶,忽然想到一個字:

    四壁成口,口中一人,即是囚。

    環顧四周,小小囚室倒是乾淨整潔,若不是一排木柵欄橫着,彷彿是一禪房,正好可以誦唸佛經。

    被捕入獄後,蕭圓正只是上表自辯過一次,見沒有效果,就懶得掙扎。

    有人要他死,且他必須死,多說無益。

    蕭圓正覺得既然事已至此,且兒子似乎能保命,便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留在世間的時日無多,蕭圓正除了思念妻兒,又想起了已故的父親蕭紀,以及遠在長安的弟弟們。

    他的父親、武陵王蕭紀,爲高祖(蕭衍)第八子,當年坐鎮蜀地,後來率軍東進,討伐佔據荊州叛亂的邵陵王蕭綸。

    結果魏國(西魏)趁機攻打益州,蕭紀率兵回救,半路遇伏,兵敗身亡。

    魏軍攻下蜀地,武陵王諸子淪爲階下囚,世子蕭圓照也去世,當時,家中排行第二的蕭圓正在司州任郡守,逃過一劫。

    他成了武陵王留在梁國唯一的兒子,隨後繼承武陵王爵位,一直低調行事。

    數年時間過去,蕭圓正沒想到自己還是難逃一死,有人試圖興大獄,誅殺異己,而他,就被主謀認作是異己。

    蕭圓正閉上眼睛,思索着誰可能是主謀。

    不久前,元宵節當晚,臺城失火,又有宗室帶兵夜闖臺城,似乎是要發動宮變,鬧出很大動靜。

    事後追查起來,幕後主謀居然是豫章王蕭棟。

    對於這個結果,蕭圓正是不信的,因爲什麼事也沒做的他,被人告發,說與蕭棟合謀。

    所以,他和蕭棟一樣,都是被誣陷的。

    蕭圓正覺得自己和蕭棟都是閒散藩王,沒擋着誰的路,卻被人誣陷欲置之死地,那麼,幕後主謀到底想幹什麼?

    毫無疑問,最終目的是皇位。

    蕭棟及其兩個弟弟,是昭明太子的嫡孫,所以涉及皇位更替,是繼位呼聲很大的人選。

    而蕭圓正作爲武陵王的兒子,雖然比不上蕭棟,卻也是高祖(蕭衍)的孫子,爲當今年幼皇帝的皇叔(堂叔)。

    且他麾下部曲衆多,加上效命的壯士,有近萬人,若在建康任職,關鍵時刻,能壞人大事。

    若在外任職,起兵勤王,也能盡一份力。

    幕後主謀要謀皇位,就得把與幼帝關係最近的宗室剪除,先把昭明太子的孫子解決,再對付幼帝的皇叔們。

    他這個堂叔被幹掉,接下來,就輪到親叔叔們了。

    所以,要麼接下來,輔政的湘東王會成爲幕後主謀新的目標,要麼,湘東王就是主謀。

    因爲當昭明太子、武陵王一系的成年宗室完蛋後,就屬湘東王父子和幼帝關係最近。

    當然,還有廬陵王蕭應,關係也很近,然而此人爲癡兒,愚不可及,能否保住家業尤未可知。

    蕭圓正睜開眼睛,看着地上的光斑,琢磨着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

    重陽節那天,刺客扮做湘東王妃,拉着湘東王世子去見皇帝,然後刺殺皇帝,湘東王世子當場身亡。

    湘東王應該不是主謀,因爲虎毒不食子。

    現在幼帝登基,諸皇子成了皇叔,那麼多皇叔,總不能全都找藉口殺了,且諸王不會坐以待斃。

    所以,元宵節事變,主謀或許另有其人,既要藉機剷除異己,又要讓輔政的湘東王飽受懷疑,那主謀纔好繼續行事。

    若如此,鄱陽王蕭範就有很大嫌疑。

    蕭圓正記得,當年高祖還在時,就有人告發鄱陽王私蓄糧草、招募壯士,意圖不軌。

    而鄱陽王兄弟不少,門生故吏衆多,其父子近十年來鎮守淮南,麾下勁旅表現非凡,一旦建康有事,淮南兵馬很快便能兵臨城下。

    蕭圓正想着想着,忽然目光一凝。

    他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戰功赫赫的徐州刺史、新平公李笠。

    李笠如今坐鎮淮北,此人及其得力部下,均爲鄱陽人,和鄱陽王府總免不了關聯,一旦鄱陽王得此人相助,問鼎不是沒有可能。

    蕭圓正知道李笠是得了先帝賞識、提拔,纔有瞭如今的地位。

    當先帝、皇太子先後去世,李笠在朝中無依無靠,如同喪家之犬,勉強能依靠的,就只有鄱陽王父子。

    所以一旦李笠倒向鄱陽王,鄱陽王必然膽氣大壯。

    日後行廢立之事,甚至都不用擔心各地兵馬進京討逆,因爲有李笠這頭猛虎在,足以擊敗任何反對者。

    那麼,即便鄱陽王不是重陽節刺殺皇帝的幕後主謀,也極大可能是此次元宵節事件的幕後主謀。

    先以陰謀詭計清除異己,然後對付湘東王,一旦鄱陽王父子如願獲取輔政大權,恐怕就....

    蕭圓正想着想着,呼吸有些急促,但心情很快便緩和下來。

    他能想到的事情,湘東王也一定能想到,諸位皇子..諸王也肯定能想到,即便想不到,也會有僚佐提醒。

    滿朝文武那麼多聰明人,也會想到的。

    蕭圓正看着自己所處囚室,忽然覺得有些輕鬆:這裏不會空置太久,住客會不停地換。

    所以,他只是先走一步,到黃泉之下,和父兄團聚。

    陸續,還會有人‘來’,熱鬧非常。

    。。。。。。

    清晨,長安,皇宮。

    宮門,李義孫帶領禁衛兵卒,分列兩側,宛若儀仗。

    他作爲禁軍將領,職責是宿衛皇宮,如今把守宮門,儀容關係朝廷臉面,不敢懈怠。

    上朝的文武官員,即將入宮,現場可不能出差錯。

    然而這如同儀仗隊的職責,讓李義孫覺得渾身不自在,他思念闕南的山山水水,思念策馬疾馳、於敵陣之中衝殺的酣暢淋漓。

    然而闕南淪陷了,李義孫及闕南諸將只能帶領部下、親屬西入關中。

    雖然朝廷依舊有任用,但每念及闕南尚在敵手,李義孫等人就怏怏不樂,總想着有朝一日打回去。

    正是厲兵秣馬之際,大冢宰(丞相)卻忽然去世,政局激盪,朝廷隨後忽然換了名號。

    皇帝禪讓帝位於大冢宰之子、周國公宇文覺,隨後,宇文覺稱天王,建國號爲“周”。

    所以,魏國國祚終結,從今年開始,他們是周國臣民。

    時值朝代更替之際,凡事以穩爲先,所以近幾年,朝廷除非迫不得已,否則是不會對外用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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