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五章 任務
    新春伊始,冰雪消融,萬物復甦。

    鄱陽城,私第,一身喪服的黃?,坐在屋檐下發呆。

    一年之計在於春,對於黃?來說,升任刺史,本來正是大幹一場的時候,但一個噩耗,打亂了安排。

    黃大車去世了。

    去年年底,黃?憑藉軍功當了刺史的消息傳到鄱陽,黃大車高興得不行,接下來數日都是樂呵呵的,甚至不時自飲自酌。

    結果樂極生悲,一日午後,酒後午憩的黃大車,再也沒有醒過來。

    噩耗傳到徐州,黃?兄妹仨自然悲痛欲絕,黃?攜妻兒返回鄱陽,爲父親守喪。

    按慣例,父母去世,兒子要守喪,官員則要立刻辭官,回家守喪,名爲“丁憂”或“丁艱”。

    官員丁憂,爲守喪三年,亦或是二十七個月。

    但也可能因爲朝廷“需要”這個官員繼續爲國效命,而行“奪情”,讓父母去世的官員繼續留在任上。

    這種例外不是沒有,但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有的。

    所以,黃?的刺史仕途剛開始,就暫停了。

    如今是天保二年,轟轟烈烈的徐州大屯田已經開始,而他,要在鄱陽家鄉爲父守喪。

    對此,黃?有些無奈,父親去世,他當然傷心,至於仕途受影響,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這樣也好。

    他在家鄉爲父守喪,合情合理,所以順便待在鄱陽,做妹夫李笠在鄱陽的一個影子。

    三年,李笠在徐州又會有一番作爲,而他就在鄱陽待着,仕途什麼的無所謂,反正妹夫有前途,黃家就有前途。

    正發呆間,僕人來報,說客人已到。

    黃?轉到前廳,客人們已經等候多時,主賓都是熟人,寒暄的話不多說,很快切入正題。

    今日到訪的客人,都是鄱陽城裏的大戶子弟,即將前往徐州,有所作爲,臨行前,來聽聽黃?的交代。

    所謂“有所作爲”,指的是在公廨、軍中效命,爲自己的前途而拼搏。

    雖然徐州是朝廷的徐州,不是鄱陽人的徐州,但鄱陽(饒州)人乃至江州人,多在徐州‘發展’。

    這都是因爲徐州的大官多爲鄱陽人,提攜同鄉,尤其主官,是大名鼎鼎的“鄱陽李三郎”。

    而黃?,是李三郎的妹夫,前往徐州的人們,當然要聽聽黃?的交代。

    說着說着,黃?說起徐州的衛所屯田,這事情如今在饒州引起巨大關注,因爲許多商號都已經或即將參與其中。

    “屯田都督府治所爲單父縣,在徐州西北邊上,也就是在邊境,危險當然會有,但只有如此,才能給各地屯田軍民以信心。”

    “然而光有信心,可頂不住齊軍鐵騎。”

    “所以,單父縣周邊屯田區,要挖許多魚塘,亦或是蓄水成塘,要做到遍地湖泊、水塘,如密密麻麻的陷馬坑,讓敵軍騎兵無法來去自如。”

    “挖塘所得土方,用於築壘,屯田軍民先養魚,養鯇魚,蓄水成的水塘,鯇魚就能直接啃泡在水裏的草。”

    “至於新挖的魚塘,荒地裏多得是野草,割來喂鯇魚也很方便,過個一年,魚就能撈了,野草也割得差不多了。”

    黃?指着輿圖,講解徐州屯田的規劃:“單父東北方向是兗州,如今是梁使君率軍鎮守,單父西南是梁郡,那是亳州的北面門戶,也有亳州兵馬駐紮。”

    “左右兩翼,都有保障,你們去了單父,不用擔心有什麼危險,我那妹夫彭都督,率領重兵駐紮,外邊一有風吹草動,就能立刻作反應。”

    “記住,寒山雖好,但你們去徐州不是去享福的,真要享福,在鄱陽不更好?”

    “屯田都督府正是用人之際,你們雖然是鄱陽子弟,但也不會有特別優待,想要,就得靠本事。”

    “我們在徐州,和北虜玩命,靠得是膽氣、武藝,將士們不分家鄉是何處,都一起肩並肩殺敵,你們去了徐州,莫要覺得自己來自鄱陽,就高人一等。”

    “記住,官軍屯田,頭兩年不求什麼收成,只求生根,把地盤佔了,把營壘立起來,屯兵、屯民安家落戶,就是大功告成。”

    “你們在徐州,眼光也要放遠些,要喫得苦,纔能有回報,畢竟,那幾位都是自己人,即便嘴上不說,看在眼裏,總是會提拔的,但前提是...”

    “前提是你們有本事,表現出色,要知道,如今不知有多少寒門子弟在徐州軍府、州府做事,憋着股勁往上爬。”

    黃?緩緩說着,客人們不住點頭,如今饒州地界開墾的農田越來越多,新平瓷器、樂安銅的產業越來越大,許多家族解決了溫飽之後,自然就盼着子弟能夠有出息。

    所以,能征善戰又肯提攜鄉親的李三郎,是他們的希望。

    如今徐州那邊,大規模的衛所屯田已經開始,大量鄱陽子弟趕赴徐州,要爲自己和家族的前途而努力。

    。。。。。。

    南北鄱水之間,阡陌縱橫,歷時多年的開墾,原本的大片荒地,如今已經變成良田。

    坐落其中的李家莊園,大院裏,東堂內,一身素白的黃姈,正與李笠嫂子林氏交談。

    旁邊,奶孃抱着一個嬰兒,這是林氏的孫子、李昕的兒子,咿咿呀呀的說着話,卻沒人聽得懂小傢伙說的是什麼。

    此刻,說起家事,林氏感慨萬千,黃姈離開鄱陽已經數年,妯娌間許久沒見面了。

    這幾年來,林氏操持着李家家務,不過兒子長大了,能爲她分擔許多,李笠和黃姈又留有人手,打理產業,倒也不那麼累。

    只是許久沒見黃姈,林氏有許多話要說,彷彿總也說不完。

    黃姈知道嫂子有許多話,平日不好和別人說,見了自己,滔滔不絕,也算是一種情緒發泄,所以她認真的聽着,時不時說上幾句。

    黃大車去世,黃姈悲痛欲絕,隨兄長黃?一起回鄱陽奔喪,時隔多年,回到家鄉。

    但她此次回鄱陽,不僅僅是奔喪,因爲作爲嫁出去的女兒,不需要如此,所以此次回來,還肩負不少“任務”。

    其一,回來陪陪吳氏,也替李笠回來儘儘孝。

    其二,處理鄱陽產業事宜,並做出一些安排。

    其三,就是代表李笠,向林氏、李昕母子道謝,多謝母子倆這些年看家、侍奉吳氏的付出。

    因爲各種原因,李笠沒有吳氏留在鄱陽,所以作爲長孫的李昕,就要承擔起侍奉祖母的全部責任,順便守着李家在鄱陽的家業。

    對此,李笠有補償,把長子的爵位讓給侄兒,也給林氏的孃家人,指點了不少財路。

    但李昕如今已過二十,按說該跟在叔叔身邊磨鍊,以便爲入仕做準備,但目前,依舊只能留在鄱陽。

    雖然掛了個將軍號(雜號將軍),以及一個虛職,卻也暫時無法踏入仕途。

    這一切都事出有因,李笠多次寫信,向吳氏以及林氏,說明原委,但有些話,得當面說,才顯得有誠意。

    所以黃姈此次回鄱陽,就是要好好和林氏說說話,感謝林氏這些年的付出。

    並且讓林氏放心,李笠這個做叔叔的,肯定會照應侄兒。

    林氏知道李家的希望就在李笠身上,只要李笠的地位穩,兒子不愁沒有前途,而孃家也搭上了順風船,沒什麼好擔心的。

    面對黃姈的道謝,林氏笑道:

    “都是一家人,謝什麼謝?我孝敬姑婆,大郎孝敬主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你讓三郎放心,鄱陽這邊,一切都好。”

    “你這次回來,要待多久?”

    這話問到點子上了,黃姈此次回來,肩負李笠託付的許多任務,因爲要處理的事情很多,目前無法定下確切時間。

    畢竟,李笠在鄱陽的產業,分明面上的,和見不得光的。

    而且莊園事務需要認真理一理,畢竟這幾年,她和李笠都不在鄱陽,是靠着管事們,管理諸多事務,是時候親自來理一遍了。

    “難得回來一次,可不能急着走,再說,我得多陪着娘說話,”黃姈笑道,“也替李笠,孝順一下娘。”

    一旁,小傢伙忽然哭起來,奶孃趕緊哄,被這麼一打斷,黃姈順勢結束談話。

    轉到自家院子,登上閣樓,看着外面的大片良田,以及這規模不小的莊園,她有些感慨。

    白石村已經今非昔比,而這個莊園連同周邊農田,算是李家在鄱陽的‘新家’,但從莊園建成那天起,到今年以前,她就沒住過一日。

    因爲當時黃姈在建康居住,後來又去了寒山,李笠自己,也沒在莊園住過多久。

    鄱陽(饒州)經過七八年的發展,已經大變樣了,但這裏是李笠的根,所以需要精心維護。

    因爲李笠無法分身,所以黃姈接着回家奔喪的契機,回到鄱陽,爲李笠分憂。

    轉回房間,黃姈看着案上的一塊銅礦石,及其壓着的一疊厚厚資料,陷入沉思。

    南鄱水上游的樂安,因爲可以大量提煉“水銅”,所以經過多年發展,已經變成一座常住人口過二萬戶的大城。

    饒州經過多年屯田、開荒,糧食產量逐年遞增,如今靠着州內糧食產出,就可以養活新平、樂安兩地無數工、商。

    定居的百姓也越來越多,所以,無論是糧食供應、勞動力數量,已經比當初增加了許多倍。

    那麼,樂安附近一處巨大的寶藏,可以考慮‘開挖’了。

    其所在地形,經過多年的勘探,已經被初步摸清楚了,只要時機成熟,就能立刻‘挖出來’。

    卻不知這“時機成熟”,還要等多久纔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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