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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第六十章 那些陷在過去裏的人

    洛陽城確實有些吵鬧。

    這種吵鬧不僅體現在洛陽人更加忙碌的生活,也是由於從各地奔赴而來,而顯得更加絡繹不絕的往來人流所致。這些人有的是聽說了那場詩會想來瞻仰一番,有些則是爲了那場登基大典而來,當然也少不了那些打算渾水摸魚的渾人。爲了應對越來越多蜂擁而來的遊人們,洛陽城那原本常年不曾開啓的幾個城門此時也破例打開,才讓十分臃腫的人流稍微瘦了些。只不過仍是擁擠不堪,便難免會惹得人有些許不滿,再看到旁邊那個只有一個老卒守着的很少有人通過的門洞,便會罵罵咧咧幾句再試着看看使些銀錢能不能混過去,然後在衆多守門軍卒似笑非笑的注視下,被老卒一腳踹出去。當然,錢還是要收的。

    衆人便會鬨然大笑,這也算是他們爲數不多的樂趣了。若是資歷老一些的還會喊上一句:“老郭,今天的酒錢可就落在你身上了。他孃的,這苦兮兮的活計真沒甚意思,還沒啥油水可撈,也就你能一屁股坐這十幾年不挪窩。”被喊老郭的老卒若是心情好了便會擺擺手示意別打擾自己打盹,心情不好乾脆連理也不理,當然,酒還是會請的。

    “今天的天氣有些熱,還有今年這蟬是不是叫的早了些。”老郭趴在桌子上無精打采的打了個哈欠有些迷迷糊糊的想到。

    老郭是個有些特殊的守門人,別看他一身軍卒打扮,其實他並非是離國的軍人。他在這裏守門是因爲答應過一個人會在她回來前守住這扇門,只可惜他恐怕永遠都等不到了。當然沒人會懷疑老郭會做出什麼不利於洛陽不利於離國的事情。因爲他等的那個人是那位俞貴妃,他本就是她的守門人,從一開始就是。

    剛開始守的是房門,現在只不過換成了城門而已,沒什麼不同。

    他沒能到到她回來,等到的只是她香消玉殞的消息。那也是他這十幾年唯一一天沒有守門的日子,他闖進了皇宮,闖進了金鑾殿,大聲質問離仁爲什麼。也就是這時候人們才發現他竟然是一位不弱於上境的大修行者。

    離仁沒能給他答案,或者說沒能給他想要的答案。

    那也是是他第一次喝醉,醉眼惺忪間隱約看到那人笑着問他:“你怎的不守門了?”

    第二日酒醒,他想

    “那便繼續守吧。”

    便又是十幾年。

    當然在那場怒闖金鑾殿之後離國沒有動用武力強行將其鎮壓也是由於離仁的態度,他終究是有些虧歉的。洛陽便多了這麼一個免費又強大的守門人。知道這個故事的洛陽人,既心驚於老郭是個大修行者,又佩服老郭的忠心或者是癡心。若不熟老郭整日邋里邋遢又不願意理人的樣子,就這番本事性情怕是早就被天賦異稟的洛陽人寫成話本,意淫一番。事實上早年間確實有那心思靈活之輩將老郭的故事稍加潤色,將他寫成某個高冷俊逸的絕世劍客。這個故事還在洛陽頗爲流行了一段時間,還有一些個小娘子羞羞答答的試圖勾搭老郭。只不過被不堪其擾的老郭一腳踢了個狗喫屎,那一股風潮才漸漸平息。老郭也是暗中罵了某個老不修幾句便搖了搖頭作罷。

    “阿嚏!”某個被唸叨的老不修打了個噴嚏,正在苦思冥想劇情的思路被打斷,難免有些不悅。卻又挑了挑眉忍不住心想“莫不是珠兒妹妹想我這個好哥哥了?”正自浮想聯翩間,便聽到“篤篤篤”的敲門聲,連忙熟練的講寫到一半的手稿藏起,又取出一本詩集放在桌上做研讀裝,一臉肅然莊重的低聲說了一句:“進來吧。”

    隨着“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一個看起來有些木訥的書呆子低頭進來,楫首行禮說道:“見過山長。”

    被稱爲山長的老人有些詫異的看向來人,心說吳用這小子平日裏屁都懶得放一個,今天怎麼捨得說這麼多話,卻還是和顏悅色的說道:“倒是難得見你有事找我,是修行上的問題,還是有些學問上的疑惑?儘管說來,想必我還是可以解惑一二的。”

    吳用低着頭嘴脣微動,似乎在猶豫該怎麼開口。

    老人卻是有些分神的心想“可惜那場詩會他沒參加,都是我那倒黴師兄的錯,非讓這孩子修什麼狗屁‘子不語’”,“不然到是可以把之前那餘良三人的故事寫個續集,實在可惜。”“不過倒是可以寫寫宋小子,還有那個老貨水東流,都是些悶騷貨色。”老人念頭一轉有些滿意的輕輕捋須,頗有一番德高望重的樣子。

    吳用終於斟酌完畢,輕吸了一口氣問道:“何以報怨?”

    老人捋須的動作微微一頓,皺眉說到:“當然以直報怨。”

    吳用擡頭,眼睛直視老人雙眼再次問道:“何爲直?”

    老人眯了眯眼,將手放下,有些嚴肅的說到:“聖人教誨,直是希望我等能從旁人的角度公正的看待仇怨,不被仇恨衝昏了理智,正直的處理問題。”

    吳用低頭沉思片刻,再次認真的問了一句:“那何以報仇?”

    老人面色複雜的看着吳用,嘆了口氣說道:“你既然這樣問了,想必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又何必問我。”

    吳用低首行禮,緩緩退出,只是最後轉身離去之時低聲呢喃了一句:“意難平,當以仇報仇。”

    聲音低微,卻清晰的老人的耳間,老人只能面露苦笑的看着吳用離去,只是看着那身着白色儒衫的背影不禁有些恍惚的想起了自己年少求學的過往,只覺得像極了脾氣極臭的某人,不由得低嘆一聲:“這執拗又記仇的性子倒是像極了那個老王八,怪不得那人想要收這小子當關門弟子。”

    老人有些緬懷的輕輕搖頭又嘆道:“希望他能渡過這個心關吧,過得去便一飛沖天。終究是意難平啊。”

    此時在那座金鑾殿之上,空懸多年的那把龍椅終於等到了它的主人。只是這位主人此時卻有些走神,看着底下正在爭吵不休的某位大臣有些緬懷的想起過往。

    不理政務多年的離仁宣佈將要退位本該像是顆重磅炸彈,該將朝堂炸開了鍋。詭異的是似乎有什麼力量將這一切壓下一直無法宣泄出來,就連太子離染也一直閉門不出,和洛陽城的熱鬧不同的是,朝堂之上一直安靜的有些詭異,直到今天。

    離皇毫無徵兆的突然回到了金鑾殿上,坐在了那把久違的椅子上,讓底下的衆位大臣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直到聽到那人久違的聲音才終於確認。短暫的肅靜之後,這朝堂便陷入一片沸騰之中,涕淚縱橫的有之,大倒苦水的有之,感慨蒼天有眼的有之,喋喋不休表着衷心的也有之。

    “確實有些吵。”離仁面色憔悴,卻又有一絲不正常的紅潤,此時看着底下吵鬧的衆人,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離仁有些空洞的視線裏那個吵的最歡,聲音最大,喋喋不休表着衷心的人名叫何狴。是戶部尚書,也是何家的家主。何家是離國傳承千年的世家,雖然不如吳家和司馬家那般悠久,仍然絕對算的上是根深蒂固。何狴更是當年年輕一輩的翹楚,也是離仁還未成爲離皇的時候把酒言歡,志同道合,說過一起打天下的好友。

    離仁看着何狴的面容,即便人到中年,仍舊保養的十分好,隱隱能看到年輕時俊逸非凡的樣子,不禁又有些懷念的想到當初也是被她誇過長的好看的男子,也是少數得過她恩惠死裏逃生的人。

    何狴涕淚橫流,滔滔不絕的說着什麼,將大部分的聲音都蓋了過去,又不時青筋直冒的對着身旁有些走神的人怒目相視,完美的詮釋了一個忠心耿耿的忠臣形象,大殿裏便一直迴響起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嘈雜。

    與何狴這種激動的表現截然相反的是大殿之上一直有幾個人默不作聲,比如韓汝,比如司馬大將軍,比如那位吳大學士,還有太子李染。

    衆臣也在這幾人的沉默中意識到什麼,也都悄悄閉了嘴,一時間只有何狴自己的聲音在迴盪不休,何狴也才突然意識到什麼,聲音戛然而止。

    離仁這纔回過神,有些似笑非笑的看向何狴。

    半晌纔開口問道:“我聽說你暗地裏搞了些小遊戲?”

    何狴有些愣神,恍惚間好似看到那個曾經殺伐果斷果斷的離皇,身子瞬間僵硬,不禁冷汗直流,連忙跪倒在地,以額搶地,渾身顫抖的不敢作聲。

    離仁聲音有些飄忽說道:“你記不記得你對我和她保證過什麼?”

    何狴身子顫抖的愈發明顯,澀聲說道:“臣記得。”

    離仁不置可否,卻又有些惋惜說道:“記得就好,既然你這條命是她給的,那便還給她吧。”

    “拖出去吧,杖斃。”

    衆人聞言終於想起這個男人的鐵血手段,不禁膽顫心驚,大殿之上一時間針落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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