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並蒂難爲雙生花 >第一百三十九章 虐之疼(一)
    有時候,事情攤開來說好過於勉力地去遮掩,南宮鑰將對無面的懷疑赤裸裸地擺出來後,很多話反而更好說了。

    對於無面給出的她無法反駁的理由,她也不打算再反駁,因爲不信任便直言不願意無面跟着她,而無面爲了證明自己便依南宮鑰所言被封進了從虞?忠文那裏摸來的符絹中,然後裏三層外三層的包了起來。

    南宮鑰自己身上的符絹全都用在了老張頭那兒,看着重新被裹得嚴嚴實實的絨花,南宮鑰嘴鑰浮起一個若有似無的笑。

    之後四天,南宮鑰白日裏去虞?忠文那裏轉一轉,晚上到點該睡就睡,看似生活規律,實則憂心忡忡,心不在焉,就連虞?忠文手指曲動也沒有看見。

    第五日,任瓏帶着老張頭回來了,她已將老張頭在外安置好,此時趕來將一路上的事與南宮鑰稟報。

    對於南宮鑰讓自己帶着虞?家的家奴一起去找人很是不解,一路上拖慢腳程不說,還一點用都沒有,但是自知不該問的不要多問。

    今日是一個好天氣,日頭已不似初秋那般曬人了,再過不久她便要年滿十八歲了,入冬過後她便喫十九歲的飯了。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間便將人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南宮鑰招了招手,任瓏靠近後便湊近她耳邊輕聲耳語了許久……

    第二日一早,南宮鑰由任瓏帶着去了城北的一條小道,地處偏僻,巷道兩邊長滿了覆地的青苔,一直向牆壁上延伸。巷道盡頭左轉只有一戶人家,便是他們要去的地方。

    敲開門,入眼是一對老夫婦慈善的笑臉,先是對南宮鑰施了禮,再對任瓏施了禮,讓開路請兩人進去。

    門內是一個小院,院子不大,圍了一角種了些掛藤的瓜果。一順排開四間屋子,靠左邊的是竈房,聽到響動,從竈房旁的屋裏走出來的正是老張頭。

    見到南宮鑰,老張頭有些激動,兩三步奔到南宮鑰面前便往地上跪去,南宮鑰扶起地上的老人:“張老丈,我還想着你一定會怪我不辭而別。”

    老張頭臉上浮上愧疚,看來是真的埋怨過她,而後說道:“是小老兒想多了,鑰公主救了在下,又怎麼會食言。”

    南宮鑰抿嘴笑了:“別說你,就是我也會這麼想,還有,別喊我鑰公主了。”她臉色黯淡下來,只一瞬,便又帶上了些許笑容:“我放在你身上的符,你還帶着嗎?”

    老張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知是太久沒有笑過還是因爲心中的悲傷,那張臉上揚起的笑明顯是硬擠出來的:“怕我那小孫子跟不來,我……我全給燒了。”

    本來也沒想着能拿回來,但南宮鑰聽了多少有些失望,若是傳信回去讓孟達再送些符過來也可行,只是這一來一回得需要很多時間,而且她又不能停下來等着。

    如此一想,心裏的失望又多了些,嘆出口氣來。擡頭看到老張頭有些謹小慎微的樣子,忙轉了個話題說道:“你小孫子的事我現在就可以幫你查看。”

    “行,行行。”老張頭忙點頭道:“小老兒想快些知曉我那孫兒的事,鑰公主幫幫我吧。”說着又跪了下去。

    南宮鑰應聲說好,當即便與任瓏開始用房中的布幔遮擋窗戶,老張頭愣了好一會,反應過來忙去幫着佈置。三人忙着做事,屋子裏安靜了一會,老張頭偷偷看了南宮鑰好幾眼,終於還是南宮鑰沉不住氣了:“怎麼了?”

    老張頭雙手交握着,躊躇着輕聲道:“鑰公主,王上那邊找了你好久,你怎麼就走了呢,王上他對您,在下看着是真心的。”嘆了一口氣:“在下本不該說這些,可是你幫了我,我也不想你和王上因爲什麼而產生誤會。”

    “確實逾矩了。”南宮鑰聲音淡淡的,但臉上的表情已經有些難看了,又安靜下來,良久,南宮鑰開口道:“我與王上沒有誤會,也沒有可能。”

    老張頭沒想到南宮鑰還會對他多說這一句,詫異地擡頭看了看南宮鑰。

    南宮鑰又說道:“張老丈,你孫兒還是魂,你待會並不會見着他,但因爲會化鬼,你能感覺得到,你只需記着,千萬不要亂說亂動,別驚擾了他。”

    老張頭神情複雜,他當然是非常想見一面小孫子的,但回想起瀕死之時見到孫子的樣子,他又害怕見,乍一聽到南宮鑰這樣說,心頭涌上一抹濃愁與悲傷。

    南宮鑰準備得很快,她看不到鬼氣,不知道那小孩兒藏在哪裏,只希望自己沒有出錯,否則這件事又要往後推,她想着張老漢的性格,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激起他的生存意志會隨着時間過去也跟着消逝。

    屋子裏很暗,帶着些潮黴的氣息直往鼻子裏鑽,咒語落下的時候,南宮鑰就曉得這孩子來了。

    南宮鑰睜開眼睛,許多黑色的小點從眼前炸開,變成更小的微粒,黑黑的散開在屋子裏,房間桌子上的茶壺“呯”的一聲裂開,聲音在南宮鑰耳中一圈一圈盪漾開,她看到老張頭猛地站了起來,嘴巴張了張,南宮鑰心一下提起來,好在老張頭又緩緩坐了下去。

    在心裏頭低低嘆了一口氣,南宮鑰再次念起咒語。

    一道亮光遍佈整個世界,孩童的世界應該是天真漫爛的,老張頭的這個孫子最開始也是這樣,一切的變化是從他失去了母親與祖母開始,童真的內心逐漸充斥恐慌。

    再到後頭,他被一個黑瘦的老婦人從祖父身邊帶走。那個時候,他還不明白自己的祖母去世了,離開了唯一的親人的小良,內心深處植入了第二種情緒,那是害怕。他不能理解自己的祖父爲什麼要讓別人帶他走,那是被拋棄的害怕。

    老婦手心裏全是繭疤,拉着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拽得他的細胳膊像是要斷掉一樣。他突然覺得以後一定要很乖,不然的話,他的手真的會被前頭那個在他記憶中沒有出現過的老婦給拽斷,這是對未知的命運的恐懼。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一家七口,每一個人都讓小良覺得好可怕。那些時不時投射過來的冰冷目光讓他如坐鍼氈,哪怕喫不飽,穿不暖,哪怕會被這家人中的兩個孫子欺負,他都選擇沉默。

    稚嫩的小臉上常有青紫的痕跡,捱打那火辣辣的痛讓小良更加膽小,兒隨時都在害怕,只敢躲着哭。

    小孩子哪會看到更深的事,他沒有注意的南宮鑰卻都注意到了,清清楚楚地聽到文家人數落自家孫子的話:“兩個猴子,跟張定成寄來的銀子有仇嗎?小打小鬧一下就得了。”

    小打小鬧一下就得了!南宮鑰心中一片冰涼,若是老張頭知道他每年給這遠親的錢居然只是讓孩子活下去的保障,會不會心有愧疚。他只知道自己的傷心痛苦,卻從不曾想過,這樣小的一個孩子失去一切纔是毀天滅地的驚恐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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