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並蒂難爲雙生花 >第三十二章 惡(二)
    那賊頭子將錢收了,擡了擡下顎:“剛纔我說的什麼都聽清了!照着做!”

    幾個人面面相窺,各人眼中都有恐懼,必竟誰也沒有拿刀砍過人。

    見幾人拖拖拉拉沒有動作,那賊頭子更加惱怒,狠狠踢了陶老頭一腳。

    陶老頭一個不穩撲倒在地,磕了一嘴的血,另外三人打了個哆嗦,狠了狠心,陶嬸首先站出來,深深吸了幾口氣,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來。”

    有了第一人就有第二人,接着是第三個人,第四個人。

    手腳被砍斷,阿花娘早已被痛得暈死過去,偏偏阿花爹剛哭喊出來就被堵着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賊人看阿花娘痛得死去活來的樣子還是不解氣,又在阿花娘的胸口插了一刀。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刀偏了許多,阿花娘死不下去,血不停的流,出的氣比進的氣多,喉嚨不時發出嗆咳聲,痛苦不堪。

    被下了下顎的賊人在賊頭的示意下將阿花爹一隻手筋挑了,陰狠惡毒所笑着:“敢下老子的下巴,老子讓你知道什麼叫痛,你好好看着你爺爺們怎麼折磨死這婆娘。”

    阿花爹赤紅着雙眼,趁着對方挑他另一隻手筋時一把搶過匕首,又準又快地插進了阿花娘的心口。那一刻他表情鬆開,看向女人的眼中有溫情與心碎,女人卻再沒有痛苦,只是那雙眼睛卻怎麼也閉不上。

    遠處有狗吠聲響起,接着傳來細微而雜亂的的腳步聲,幾個賊人互看一眼:“有人來了。”

    刀疤臉看了看被搞得鮮血淋漓的現場,掂了掂到手的白銀,這個動作扯痛了已止住血的傷口,他蹙起那兩條有缺口的粗眉沉聲道:“走。”

    直到後窗發出“哐啷”的聲響,屋裏的人也還沒從恐懼中回過神來。

    阿花爹已經扯掉口中塞的一塊破布,赤紅的雙眼看着血泊中的女人,終於忍無可忍的大吼一聲,嚎啕大哭。

    哭聲之中,阿花推門而入。那姑娘看起來傻愣愣的,一走進屋裏看了眼她娘躺在血泊裏的屍體直接暈了過去。

    接着又是幾個腳步聲,推門進來了幾個挨臨擇近的鄰居,這屋裏的慘狀引得那幾個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在來的全是男子,倒沒有誰驚恐大叫引來更大的慌亂。

    幾個人說了幾句,立刻有人出去報官了。

    陶嬸終於回了神,雙眼一瞪嚎了起來,好半天都在哭她的銀子和手指。

    陶程氏拉着痛得臉色發白“嗷嗷”直喚痛的陶老二,哭哭啼啼地將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說到地上死去的阿花娘,她擡起顫抖的手直直的指着阿花爹:“是他,是他殺死的。”

    阿花爹還在大聲哭着,不知是沒有聽到還是太過傷心,沒有爲自己辯駁一句,只是深深地埋首在妻子的身上,一個大男人,哭得聲嘶力竭。

    沒人有去理倒在冰冷的地上那可憐的姑娘,直到縣衙有人過來詢問了一番,才同意讓人先將與此事無關又暈倒了的阿花帶走。

    幾個後來的婦人同一個老婦一起將暈倒在地的阿花架起來送了回去。南宮鑰認得那老婦,是在阿花記憶中看到過的王婆子。

    縣衙的人問了一會話,陶家幾個的指認完全一致。

    陶嬸的銀子被搶走了,她固執的認爲若不是阿花爹孃跑來事情也不會變成最後那樣,她也不會失去攢了一輩子的銀子。心裏頭憤憤不平,因此對阿花爹孃又是一陣埋怨,直說阿花爹心腸狠毒,爲了保全自己犧牲妻子。

    那陶老大也不是省油的燈,想到自己也出手砍斷了阿花娘一隻手,便幫腔道:“就是啊,若不是他來惹了那些賊人不快,那些人也不至於搶了銀子還將我們打成這樣,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也沒見過能有這麼狠心的人。”

    阿花娘的死狀那麼悽慘,在場的無不動容,全都是罵阿花爹的聲音。

    南宮鑰愕然,雖然見過無恥的人,可眼下這屋子裏的人,先前的受害者,之後的劊子手,現在的施罪者,這一張張無恥的面孔氣得她都想要殺人。什麼叫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些人才是披着羊皮的豺狼!

    不多時秦都尉來了,接下來便是阿花爹被捕,阿花娘被隨意用席子一卷送去了義莊臨時安放,其餘在現場的人都被帶去了縣衙。

    縣衙之內,陶家一家人與後來到場的人將所有的事說得頭頭是道,真實可信。死者爲什麼死,傷人的爲什麼傷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個死去的女人就是被她夫君所殺。

    那些明明就是假的話,卻被人說得無比真。就連最後纔來的那幾個人,明明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不知道,卻像他們就在現場一樣說得言之鑿鑿,滿腔憤慨化作正義的化身。

    南宮鑰聽到這些話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很想回去那泥房子看一看暈迷的阿花,想要抱一抱那個還未死去的女孩,親口告訴她,她父親和母親都是爲了救人才犧牲的,他們是了不起的人。

    明明是她的離身之魂,卻能感到自己流下了淚水。南宮鑰使勁捏下左手腕扣,臉上一片冰涼,她還未擡手,一隻溫熱的手已經覆了上來。眼睫顫了顫,她悠悠地睜開了眼睛。

    看着對着她笑的澤弘,她吸了吸鼻子,可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

    一道焦急自澤弘眉心閃過,他問她:“怎麼了?你告訴我。”

    南宮鑰點點頭,穩了穩聲音才說:“弘大哥,你能幫我把這現場處理了嗎?”

    他點點頭,沒有二話。

    當天夜裏,城西靠着林地的貧民區燃了一把大火,當人們發現時火勢已經控制不下來了。陶家夫妻連帶着來他們家竄門的親戚全都被這場大火燒成了焦棍。

    可氣的是終於找到了殺死秦都尉的阿花,可那場大火竟然將她燒成了灰燼,只餘下一隻她常年戴在手上的銅鐲子化成的一灘銅皮上粘的一點皮膚,證明這個人曾經就在這間屋子裏。

    城中搜尋的士兵少了,城鎮外的哨口也撤了。

    南宮鑰同澤弘一起站在城鎮外一處楊柳依依,青草悠悠的河岸邊,陽光正好,撒在一棵老柳樹下的新墳上。不遠處是潺潺河流,近處是鳥語花香,南宮鑰鞠下身子爲壘起的新墳添了一把土。

    她起身回頭,微微擡起的小臉柔美白淨,臉上是釋重後的輕鬆:“走吧,讓這一家人在這裏團聚,再也不受世間的痛苦與傷害。”不做易容的一張臉上明眸皓齒,眉目如畫,雖不至傾國傾城,但也是羞花閉月、靈秀動人。

    這時她臉上掛着些淡淡的笑,那神情仿若超脫於這世間之外,迎着這烈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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