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文學入侵 >第80章 第 80 章
    天洲市的堵車,近期,得到了極大紓解。

    王勇坐公交車買菜回來的時候,手裏的錢,大半還沒有花出去。

    菜價最近大大地降下來了,他一邊略微感到稀奇,一邊抱緊蔬菜,準備擠上公交——這個時段這班車,應該是最擁擠的,多的是通勤上班的上班族。

    但是,一直到他坐了好幾站,車上還是大貓小貓三兩隻。

    師傅用口音嚴重的方言跟人嘮嗑:“最近坐公交的人少了好多喲。不過,瓦好,現在我們公司也輕鬆許多嘍。”

    王勇道:“爲什麼人少了這麼多?”

    “都住公司宿舍了噻。”師傅嘮道:“就像我們公司,這些天上頭給我們公司混改了,然後,給我們公司分了幢樓,公司還開起了託兒所。幼兒園、小學,衛生室、食堂。”

    “這宿舍免費分噻!只要進公司,就給分。還給你娃免費送託兒所,幼兒園......那還哪個上班的還住那老遠的地方上班吶!”

    師傅一說起來,沒完沒了,王勇低頭看手機,卻愣了一下。

    他看到手機視頻推送:

    “決不搞企業辦社會!絕不走回頭路!”視頻裏,本地的市委書記震聲保證。

    那頭,師傅還在嘮嘮:“政府約談混改後的企業、讓他們多搞宿舍,多搞企辦幼兒園,企業微型小學,開辦食堂,服輸衛生室,讓員工放心工作,減少通勤時間,不用擔心喫喝和娃上學生病,這多好......這一屆天洲市政府夠行啊......”

    王勇不明所以地聽着,卻忽然收到了陳薇的信息:【王隊,北京方面臨時通知我們進京,過幾日再南下會和。】

    *

    “這一堂課,我們將要溫習一下,文學的開端之一——神話。”

    “衆所周知,神話誕生於人類的童年時期......中國的神話,並沒有能夠成爲體系,而是被社會歷史化了,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神話歷史化......”

    常教授有條不紊地講着文學史,旁徵博引,串帶了文學史中相關的中國曆朝歷代有名有姓的誌異神怪文學作品。

    大課的學生聽得津津有味,他們驚訝於這個層次的教授,還來給本科生上課,陸續有其他班,甚至其他專業的學生呼朋喚友來蹭課。

    一堂課快結束的時候,滿堂人頭攢動,齊聲鼓掌。

    忽有一位學生舉手:“教授,我有一個問題!”

    “這位同學,請說。”

    “老師,我非常愛好動漫文化,尤其喜歡日本濃郁的神鬼民俗,如果有空,能不能請您講一講這方面的?”

    常教授微微笑:“這方面,我不是很熟悉。不過,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下課之後,聊一聊相關話題。”

    提問者如得令箭,激動得幾乎坐不住,大概是看常教授十分慈藹,另一位舉手者煞風景道:“教授,能不能劃一劃考試大綱?”

    “可以啊。”常教授果然道:“下課之後來找我。”

    下課鈴叮叮噹噹,學生們卻還不願離去,尤其是聽到可以拿考試大綱,便簇擁着講臺,裏三層外三層的圍着。

    “喏,大綱劃好了。”常教授把手裏的一本《中國文學史》遞過去。

    討要大綱的學生興奮地翻了翻目錄:“咦?爲什麼沒有標註?”

    常教授便摸了摸他狗頭,慈愛地微微笑着:“因爲,這整本書都是考試範圍呀。”

    在學生們呆若木雞的時候,他拿着泡枸杞的保溫杯,施施然地突破三層包圍,向另一位提問日本鬼怪文化的學生招招手:“來,一邊走,一邊聊。”

    提問日本神鬼文化的學生跟了上去,常教授問他:“你對日本鬼神文化什麼感興趣呢?”

    “是這樣的,教授,我想知道,爲什麼日本的鬼怪、靈異文化這麼發達。在網上和人辯論的時候,有人說是這是民族性。您對此有了解嗎?”

    常教授道:“略有所知,不過,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我的主業,是搞馬克思文藝理論的。我的理解,也大多是從這一方面出發。”

    一邊走,一邊侃侃而談:“有些人動輒妄談民族性。但是,所謂民族性,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嗎?難道是更古不變的嗎?將在長期的一定的社會環境,經濟生活中形成的集體潛意識,化爲憑空掉下來的,更古不變的民族性,是極不可取的做法......”

    “日本的神怪文化之發達,與日本文學整體上偏向於唯美幽怨悽清的取向,要聯繫在一起看。這些,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看來,都是與歷史發展過程中,日本的社會環境無法割裂的。在更早的舊日,日本的世家貴族聯姻,血脈交錯,他們自詡爲高天原衆神的神靈後裔,是人中之人.....”

    正聊着天的時候,常教授的手機卻響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對學生道:

    “抱歉,我有一些公事,下一次的課後,我們可以再聊。”

    等學生走遠了,常教授才把電話回撥了過去:“老郝,怎麼了?用私人號碼打給我。”

    郝主任的聲音通過電話傳來:“我們收到了密信,老常,日本可能出事了。”

    “出事?”常教授道:“我只是一個搞文學理論的。既然你特意給我打電話,應該是跟文本有關吧?之前的那個日本文本,不是說日方已經解決了嗎?”他溫文爾雅,卻略帶諷刺:“雖然,日本人事後做了一些‘莫須有’的事情。”

    “就是這個莫須有恐怕出了一點兒問題。是上面得到了一些信息。”郝主任道:“總之,你先聯繫幾個對日本文化有研究的,一起過來吧。正好,陶術、陳薇也到了北京。”

    陳薇、陶術經過東北,聽說王勇、褚星奇兩人還在浙江天洲市陪着張玉,他們本來打算直接南下,卻臨時接到北京方面通知,就轉道先去了北京。

    “在進中央前,我們私下先見個面。”

    “聊聊小林美子這個人。”

    *

    美軍駐紮基地。

    士兵打了個呵欠:“喂,放假了,要不要弄點貨,出去溜溜?”

    另一個士兵說:“溜個鬼。最近老實點。”

    “我沒聽錯吧,你說要老實?”

    “你沒聽說?最近日本人發了瘋,上一次吉姆溜出去,剛剛過完癮,腦袋暈乎乎的,就是和一個日本小妞耍了耍,要是以前,哪裏算事?結果就這一回,被日本人逮住了,說什麼‘吸.毒,什麼意圖奸.淫.婦女’,給基地送了抗議信,吉姆被關了好久,聽說還捱了打,才放回來......那狼狽樣......嘿,不知道屁股是不是被日本人開瓢了......”

    “哈哈,這小子,說不準還真是......”

    “噓——”打呵欠的士兵撞了他一下,使了個眼色:“吉姆來了。”

    遠處,吉姆正穿着軍裝走了過來。

    他難得的沒有鬍子拉碴,也沒有雙眼發愣無神,而是清清爽爽地,甚至連軍裝的鈕釦都扣得老老實實的,簡直像一個國內的學生乖寶寶那樣。

    他看到了兩個士兵,還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嘿,夥計,這一回是輪到你回國?”兩個士兵問吉姆。

    “嗯。”吉姆略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上面說,我這一次,跟其他退役的,一起回國......避避風頭。日本人,一直要基地交出我。”

    兩個士兵頓時面露不屑:“誰聽他們的。”

    “但是,總歸是回國了。”吉姆說,“祝你們好運。”

    吉姆收拾完個人的物品,終於來到了基地內部機場。

    “滾回去吧!”長官用尖靴子狠狠踢了一腳吉姆的臀部,惡劣地說:“喫得這麼高壯有什麼用?你這種懦弱的膽小鬼,連日本人都製得住你!”

    說着,還曖昧地在他屁股上擰了一把,臭烘烘的口氣噴在他臉上:“怎麼樣,比起懦弱的被遣送回去,一輩子背污名,你想不想留下來?”

    吉姆忍着被踢的劇痛低下頭,又忍着毛手毛腳,避開了長官,在污言穢語裏,默默地上了飛機。

    附近的士兵也都知道他是被遣送回國的,懶得理會他,自顧自地聊着天,興奮地聊着回國後要做什麼。

    吉姆把行李放好,孤獨地坐在座位上。

    “親愛的旅客們,本次飛行目的地——紐約——”性感的女聲播報着本次飛行的目的地。

    “哇,這個妞的聲音夠帶勁。可惜弄不到。”其他士兵議論着這個女聲。

    還有幾個士兵一臉蒼白,目光呆滯地盯着前方,嘴角流着涎水而不自知,一動不動地癱在椅子上——他們大概是剛剛吸完大.麻或者是別的什麼藥,正神飛天外。吉姆早在基地,就見慣了這種在軍中染上了癮頭的癮君子。

    這幾人與其說是退役回國,倒不如說是早已不中用了,回國了,也無非是增添幾個毆打妻與子,遊蕩在社會底層的傢伙而已。

    他自己,也曾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其他士兵的吵嚷中,飛機的破空聲中,吉姆悄悄地,悄悄地,把一顆紅星藏進了最靠近胸口的地方。

    帶着孤獨,與信念。

    《文學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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