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是蛟龍里最醜的那條，我也有權利發呆。
“唐之，喫葡萄別吐葡萄皮！難看！”
你看！我說的對吧！現實無趣極了。喫葡萄怎麼能不吐葡萄皮呢？難道洗澡時還要穿衣服？
別急，你先說那人是不是特別美？銀髮高高束起，彆着紅珊瑚。有水的柔情，更有水的豪情。
就像你有次說的一句詩。
我搖醒和我一起發呆神遊的解伊，望着他那琉璃藍水晶透的眸子。想起自己的聲音，殘破又沙啞，再次壓下想說話的慾望。
他伸出手，抽我額頭。“呆子，鮮衣怒馬不是這樣用的。前幾天，給你教了膽大包天，你硬是給我改成色膽包天。”
這兩個有什麼不一樣的？都包天啊？
“王，您來了。”須安眼巴巴的看着樹上的解伊，一時也忘了行禮。
這可不像她，她一直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嗯，長輩們都愛說的無非就那幾句。
你看看人家須安，小小年紀知書達理。你看看人家須安，什麼時候喊過累？什麼時候說過要出去玩？
暈，一種名爲須安的暈暈草繞着我的額頭，趕緊跑吧！換個地方，繼續神遊。
我站起身，就要跳下樹，聽到須安叫我名字。我下意識的回頭，竟忘了，我的回頭和跳是同時發生的啊！
天啊！我可怕疼了。雖然有着讓人羨慕的不死之身，但我的疼我的苦不會少一分一毫。
算了，放棄掙扎了。摔就摔吧，睡那不是一樣的。最多癱他個十天半個月，或者傷筋動骨一百天什麼的。
“小心！”龍綃從解伊腰間溜出，纏住我。我瞄向須安，她的眼睛裏，那是羨慕嗎？
我有什麼可羨慕的，不可能，不可能。
解伊走到我面前，抱起我。我頓時不知道我的手腳該放在那裏，最近有沒有喫胖。解伊會不會累到吐血？
我瞪大眼睛，都離地這麼近了，我自己就可以下來，搞這麼一出，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喜歡我！
他又敲我額頭，笑着說：“呆子。”
生平第一次，討厭自己又醜又沒有好聽的聲音。
我不安極了，趕緊逃離解伊。
解伊的頭髮是漂亮的金色，解伊的眼睛是幽藍的深海，解伊的鱗片是蒼穹的天青色。解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解伊是櫥櫃裏的洋娃娃，我只想就這樣看着。就這樣長長久久的看着。
但他是須安的，難道不是嗎？
我能掙脫死亡，我掙不脫自己的宿命。爲解伊而死，不是和解伊站在一起，和他相守到老。
“嘻嘻，抓到你了。你再給我吐個泡泡唄。”
這個沒我高的死小孩，就是燭照。她每次都神神祕祕的，剛開始以爲她是天神下凡，來海域巡查。就送了她一個大泡泡，當然，我那裏有那莫好心，肯定不是害怕她溺死。
你說說她一個孤女，一個人闖海域，還安然無恙。真怪異！要留個心眼，萬一她是喫孩子的妖怪呢。
“小啞巴，別傷心。我跟你做朋友。你看，這是什麼。”一團青色的霧高高升起，彷彿多看一眼，絕望就會毫不客氣的吞掉你。“今天是青兒姐姐，她肯定會醫好你的。”
她是神，是除了解伊外，我的另一個神。
她來救贖我。
青色的霧爬上我的喉嚨，我的心臟好疼。是有萬千只螞蟻在喫我嗎？
“快喝我的血。喝了就不疼了。”我撲到她的手中，她捧着救贖我的光。我貪婪的吞嚥，好惡心。我好惡心，難怪他們叫我怪物。
青色的霧散開，我看不清她到底是什麼。但在燭照眼裏，她是青兒姐姐。在霧眼裏，燭照是什麼，我無從可知。
“現在試着說話。”燭照就那樣看着我，她看的是我。不是醜陋的蛟女。
我摸着自己的喉嚨，“解……伊……”，聲音的震動傳到我的指尖。
能說話，竟是這樣的美妙！
“燭……照。”我呆傻着看着燭照，小心翼翼的叫她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啊？”
“醜八怪。怪物。阿醜。這些都可以。”我低下頭，不敢看我的神。
燭照一把攬過我，將手搭在我的肩上，“那你願意叫唐之嗎？”
“唐之？”
“對啊。糖是這個世界上最甜蜜的，你也會甜甜蜜蜜。”
我看着這個沒我高的小屁孩，硬要搭着我的肩，我蹲下，跪在她面前。我很清楚，我也很堅定。“當然願意，我的王。”
“那我們一起去玩吧！唐之，唐之，唐之，唐之。”
我抱起她，將她拋到空中，吐了個大泡泡接住她。她開心極了，一個勁的往前蹬。
蛟女一族本就是織幻境的高手，作爲報答，我想給她看看我的世界。
在沒有人走近我，或者走近又離開。我……想告訴燭照，我還不是唐之時，我也心向甜蜜和美好。
海水沸騰，尖銳的號角打斷我的術法。發生什麼大事了？
“燭照。你……快離開。”
未等燭照掙扎，青色的霧捲起她，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趕緊脫下身上的紅衣，變回以前的模樣。我順着號角聲，來到宮殿前。
怎麼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就看見蛟龍族的巫女站在高臺處，揮動爪子，三份吉書出現了。
是誰要出嫁嗎？
“神女須安，良淑溫婉，德才兼備。今，鮫人一族親下婚書，願結良緣。”
我應該要走的，這管我什麼事。但我的腿，就像長在地上了，挪不動。
須安一襲紅衣，頭上別的不再是紅珊瑚。而是，鮫珠。
我能感覺到，那是解伊的鮫珠。
你出現了，解伊，你不適合紅衣。我看了，不知爲何，就傷心。
我趕緊背過身，強迫自己離開。其實我想要說的不止是你的名字。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
“唐之，這就放棄了？”
誰！
“我啊，是另一個青兒。只要你再取燭照一瓶心頭血，我保證，你的願望，你心裏最大的渴望。都會成真。”
再取一瓶？我逃開這個聲音，但那個念頭不斷的折磨我。
神，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