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陳氏和衛大郎果真關上門吵了嘴,陳氏覺得既然後頭還要擺酒,這頓不用請,請了是白糟蹋錢。衛大郎說她鑽進錢眼子裏了,就白天那狀況,大叔公站那兒,不留人喫飯直接讓人回去像話

    “自家幾個人吃得了多少再說肉是娘去割的,雞鴨是堂兄弟送的”

    “那酒呢酒不是你打的你還背了個揹簍去,打了幾斤”

    衛大郎說揹簍帶去不是爲了裝酒,是裝花生裝糖塊去的,這些個東西重是不重,很佔地方不方便拿。

    “你說什麼”

    “花生和糖都是你買的你到底拿了我多少錢”

    陳氏剛纔真忘了,這纔想起來去翻錢罐,翻出來一看,心又涼了半截,她往牀沿邊一坐就抹起眼淚。本來衛大郎已經很不耐煩,看婆娘哭了,又把到嘴邊的話嚥下去,他跟着坐下,抱着頭不知當說什麼。

    陳氏邊哭邊數落,衛大郎一忍再忍,實在沒忍住回她:“三郎中了秀才,還說是一等秀才,這麼大喜事我做大哥的能沒點表示光吃不出力像話嗎就白天那狀況,三郎脫不開身,爹要陪大叔公,娘割肉去了,弟妹在竈屋裏張羅飯食家裏沒酒不得我去打”

    “衛二郎就不是爹的兒子你不會推給他讓他去跑腿你做大哥的在家裏招呼客人不行”

    衛大郎搖頭:“說來說去你還是摳那幾個錢。”

    “是我就是摳門我摳門有什麼不對攢幾個錢容易你這麼慷慨大方就不知道等我們毛蛋到歲數該送去開蒙的時候咱要是缺錢爹孃會不會幫忙沒錢的苦你還沒喫夠手裏沒錢做什麼不求人”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衛大郎總沒法太過責怪他婆娘。

    陳氏縱有百般不好,心裏想的是他和毛蛋,摳摳搜搜也是爲了這個家。

    怪她嗎

    也不能全怪她。

    還是窮鬧的,人窮志短。

    衛大郎心裏那點火苗苗讓陳氏幾句話給澆熄了,他退了一步,說:“這回就不說了,以後有什麼事我先同你商量成不你也別把錢攥那麼緊,錢是死的,人是活的,爲這種小事傷了兄弟情分不值。”

    就算再怎麼痛心那錢用都用了,也回不來,加上男人服軟給她低了頭,陳氏心裏稍稍好受一點:“你說的,以後什麼事都跟我商量,我點頭你才能答應。”

    “不說了,我早困了,睡吧。”衛大郎準備脫衣服上牀,不放心又提醒了一聲,說這事已經過去,趕明到爹孃跟前別垮着個臉。

    “還用你說你都傻大方花了這錢,我不得在娘跟前賣個好不然豈不是白糟蹋了”

    陳氏合計半宿,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她還沒尋着機會表功,吳氏先一步找上大兒子,給他安排了個任務。

    事情還得從衛成中秀才的消息傳來當晚說起。

    這晚不太平,不光衛大郎夫妻吵了一通,姜蜜也有情況,她沒跟人吵,她做夢了。

    三更天,姜蜜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她已經儘量剋制,還是將身畔男人鬧醒了,衛成摸黑朝她那邊看去,壓低聲音問怎麼了

    姜蜜搭他身上的手都在抖,說沒什麼接着

    睡吧。

    她聲音很弱氣,還帶着不安,不像沒事。衛成想了想,翻身下牀,披上襖子將油燈點亮,他回頭再看姜蜜,臉色果然慘白。

    衛成回到牀上,攬她入懷問她是不是做噩夢了

    姜蜜點點頭。

    “夢見我”

    姜蜜猶豫了下,又點點頭。

    “我怎麼了”

    姜蜜將整張臉埋進衛成胸膛,甕聲說:“先睡吧,天亮再講,別鬧得一整夜睡不好明兒個瞌睡連天。再說這事不是一兩句話就說得清楚。”

    姜蜜心知只要她開始講後面就沒法睡,想忍到天亮,結果後頭這兩個時辰還是沒睡好。

    她心裏揣着事。

    衛成也沒好到哪兒去,不停在猜測這回又要怎麼倒黴。本來覺得都考上秀才黴運也該去了,敢情還沒完。漫長的一夜好不容易過去,雞叫了一聲,西屋這對夫妻就起牀了。姜蜜去竈屋煮了個粥,粥上桌,她猶豫再三才起了個頭,對吳氏說:“娘我昨晚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吳氏還沉浸在成爲秀才孃的快樂之中,聽到這話,差點把粥碗扔了。

    “你說你昨晚做夢了不太好”

    姜蜜遲疑片刻,換了個更準確的說法:“很不好。”

    聽到這話,衛父也已經無心喝粥,他放下碗,問:“比上回呢”

    幾人都知道他說的上回是指衛成那個曹姓同窗欠錢不還捱揍那事,姜蜜嘴裏發苦,低聲說:“比那嚴重。”

    吳氏心都揪起來,讓她說,別磨蹭了直接說。

    姜蜜儘量委婉的將昨晚夢見的內容講述了一遍,大概就是家裏擺席,來了很多人喫,這種場合當然少不了姜蜜她爹,姜父作爲衛成的老丈人,表現得很高興,坐在主桌多喝了兩碗酒。喫好喝好客人陸續就散了,幾個女眷在幫着收拾,其他人排隊告辭,姜父也說要回去,他喝多了,做女婿的就去送人。姜父邊走邊和衛成說這說那,說高興了還手舞足蹈幾下,衛成比起鄉下莊稼漢身板還是脆了點,沒扶得穩當,兩人一塊兒摔了,直接從田埂上栽進下面田裏,從這兒開始,夢裏就很混亂,一會兒哭,一會兒吵,邊吵邊推攘,後來好像還打死人擺了靈堂

    這已經是冬月,離年關不遠了,說這些委實不吉利,姜蜜好幾回差點說不下去,虧得衛成握着她的手鼓勵她。

    待她說完,屋裏死寂一片。

    最先出聲的是吳氏,說:“昨個兒自家人喫過飯了,不然別擺酒”

    衛父不同意:“村裏多少人看着,這麼大喜事不擺不行,再說我昨個兒把話都甩出去了,說過幾天請客讓他們都來。”

    “那怎麼辦要擺酒就不能不請親家公,親家公來了咱還能攔着不給喝真這麼幹讓別人怎麼看”

    衛父也在琢磨,琢磨半晌得出的結論是,席面要開,人要請,酒也得給人喝,“到那天他要是喝醉了,咱們留他歇會兒,等酒醒了再把人送回去。”

    “萬一他喝醉了犟着非要走呢總不能把人捆起來。”

    衛父想了又想,準備做兩手安排,親家要是喝醉了最好別急着走,假如他一定要走,讓大郎去送。三郎扶不住他,大郎那麼壯實,總沒問題。還不放心就把二郎也添上

    ,他兩兄弟架不穩一個那趁早別種地了。

    吳氏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心想讓大郎二郎一起去送確實比三郎靠譜,就點點頭:“回頭我跟他們說去。”

    衛家準備擺席,定好日子之後,衛成親自去前山村請他丈人。同村的鄉親則是衛父請的,吳氏將大郎二郎叫到跟前,給他們安排活,讓他倆回去告訴媳婦到那天早點來幫忙,交代他倆去借桌椅碗筷,重點提到那天不要沾酒,陪親朋喝酒的活就交給老頭子和三郎,他倆要負責把喝多了走不穩當的客人送回去,饞酒也等送完回來再喝

    當兒子的感覺老孃想得太多,可吳氏這麼安排了,說他們爹也同意,大郎二郎就沒道理反駁,他倆相繼應承下來。

    將老孃說的記住了之後,他倆回了自個兒家。

    大郎媳婦立刻迎上前,問:“娘喊你去做什麼是不是爲擺酒的事”

    “沒錯。”

    “要咱們出錢出力”

    “不出錢,娘讓你早點去幫忙。”

    大郎媳婦沒聽明白:“要我幫忙,找你過去幹啥”

    “娘讓我和二郎去借桌椅碗筷,還讓我們到那天別喝酒,喝多了沒人送客。”

    大郎媳婦都驚呆了。

    家裏擺席不讓她男人喝酒

    理由還那麼扯,說喝醉了沒人送客。

    “你說我摳門,娘可比我吝嗇多了,三郎中秀才家裏擺酒不讓你們喝這種事我聽都沒聽過說出去能笑死人”

    衛大郎趕緊解釋:“你想岔了,娘不是想省錢,娘說了我們兄弟要是饞酒等送完客回來再好好喝。”

    “就你信你回來娘只會讓你幫忙收拾,讓你把桌椅碗筷還回去,都完事了讓你走,還喝個屁你別聽孃的,到那天該喝就喝,多喝兩碗纔夠本,喝到肚子裏娘總不能讓你吐出來。既是給三郎請的客,送客輪不到咱。”

    衛大郎聽得直皺眉,心裏不同意婆娘說的,又不想跟她吵,索性就閉嘴了。

    少說兩句,聽娘安排就成。

    這頭大郎媳婦在心裏合計,看那天去幫忙的時候怎麼能摟點回來,又想着娘難得大方一回,得多喫點。總體來說,陳氏雖然因爲打酒的事鬱悶了兩天,想着有機會能喫回來,她也不是太難受。

    真正難受的是姜蜜那後孃。

    衛成親自去的前山村,告訴姜父他中了秀才,跟着說到家裏要擺酒宴客,姜父聽說這事非常高興,哪怕他沒多心疼姜蜜,能有個秀才女婿在他看來也是大喜事。姜父連聲答應,拉着衛成說了會兒話,問他好些問題,還想留他喫飯。

    姜父高興了,等衛成離開之後還對兒子說,讓他多和姐夫親近,沒壞處。

    姜蜜她後孃在邊上,臉上強撐着笑,心裏萬分難受,藏在袖子裏的手攥得死緊。想到算命的說姜蜜命好,以後出門有車轎代步,回家有奴僕伺候她可不是命好衛三郎連着倒黴好多年,她嫁過去竟然就中秀才了

    算命的說準了。

    想想算命的還說過什麼

    說她哪裏都好,唯獨一點,不利兄弟,她和兄弟之間只能好一人。

    想到這兒,後孃都快站不穩當,要背過氣了。

    這咋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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