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父沒注意到婆娘的反常,裹着襖子在屋前和挑擔路過的鄉親磕牙,吹他女婿好本事。

    衛成中秀才的事在後山村已經傳遍了,可說無人不知,前山村這邊也聽到點動靜,聽說他往後月月都能上衙門領米,每年還有幾兩銀子,爲這,心裏泛酸的不知多少。

    半年前任誰說起他都要搖頭,不願意將姑娘嫁到他家,姜蜜成親那會兒,哪個不是人前夸人後嫌

    說這些續絃對前頭那個留下的子女能有幾多好

    要真爲她好能許這麼個人

    想想又道衛成和姜蜜還是合適。兩人模樣都不差,命都不好,一個年年倒黴,一個自幼喪母,正登對,搭夥湊合着過別去害其他人

    當時就沒人真心實意說個好,誰能想到才過多久從說親起算不到一年,成親到現在才二三個月,衛成已經是秀才公,姜蜜當上秀才娘子了。

    前山村這邊,三姑六婆湊一塊兒嘀咕,難不成姜父後娶這個真是個面慈心也善的她當真是爲繼女着想,篤定衛成能翻身

    “我感覺不中,她錢桂花能爲前那個生的打算到這份上我不信”

    “也是搞不好人算不如天算,陰溝裏翻了船呢。”

    “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費盡心思尋了個表面光的女婿,沒想到他還能翻身,不知道錢桂花心裏是個什麼滋味。”

    她們說的錢桂花就是姜蜜那後孃,後孃也是前山村人,這會兒她沒精力去聽外頭那些閒話,出來洗盆衣裳的空檔,就讓老子娘叫到旁邊。

    “聽他們說衛三郎中秀才了是不是真的”

    這話不管聽多少次,錢桂花都還是心塞,當孃的問話又不能不應,她就點了點頭。

    “我說你、你挑來揀去給她尋了這樣一門好親,圖什麼你從前怎麼使喚她給她翻了身你能有好日子過她不得攛掇女婿收拾你個傻婆娘”

    錢桂花臉一黑,端着木盆就要走,又被她娘拽住。

    “原就是你沒顧慮周全,我才說了一句你就不愛聽”

    “都這樣了,你數落我再多有用嗎就不能幫着想想轍兒”

    她娘眉心都擰起來:“咋的都這樣了你還要跟她過不去要我說不如想法子彌補一二,姜蜜性子綿軟,向來好說話,你跟她處好了不比鬧僵了強你看看衛三郎,先前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一中秀才就翻了身,你看了不眼熱”錢桂花他娘一說起來就沒完,從六鬥米四兩銀說到衛成的歲數,才二十出頭,這麼年輕已經是一等秀才,再加把勁說不準就考上舉人了

    中了秀才只能讓人高看一眼,在村裏頭說話多點分量,舉人不一樣,舉人能當官

    頭年鄉試縣裏就中了一個,堪堪取上排名十分靠後,那又如何從衙門放榜,他家門檻都快被往來送禮的給磨平了,那家人原先雖然不窮,也沒太多餘錢,自從家裏出了舉人老爺,他家就從原先的小破院搬出去,搬進高門大宅,成了體面人家。

    錢桂花她老子娘說起這個就是想讓女兒清醒一點。

    作爲續絃,她一輩子都比前面那個矮一頭,以後死了都不能跟男人合葬,她心裏當然膈應。膈應男人的原配就沒可能對原配留下的閨女好,拿她當老媽子使並不稀奇。

    現在情況變了,說到底姜蜜已經嫁人,做後孃的也不能再磋磨她,不如描補一下,沒準還能跟着沾光呢。

    “怎麼

    描補讓我拿熱臉去貼她冷屁股嗎她買不買賬還不一定。”

    “爲了外孫你也該忍下來,當孃的不爲兒子考慮”

    “就是爲狗子考慮我才”

    “你才咋的”

    任憑她娘怎麼問,錢桂花都沒再開口,她端着木盆繞開兩步走了。

    錢桂花信鐵了算命先生說的,準備找個時間再去尋他,看看有什麼破解之法,最好能把姜蜜的好運轉給狗子。沒等她抽出空,家裏又出了事。

    說來也是自個兒造成的,打從衛成中秀才的消息傳過來,錢桂花就鑽起牛角尖,總想着繼女日子要是好過了,她兒子咋辦心思都用在這上頭自然就會疏忽其他,這兩日錢桂花做什麼都恍惚,兒子那邊也沒照看好,狗子夜裏翻身讓後背灌進冷風,涼了背心,清早起來就不大舒服,這時候灌點薑湯還來得及,她沒注意,拖了一天,就給搞嚴重了。

    大冬天裏風寒咳嗽挺常見的,按說她心疼兒子就該趕着去抓藥,趁早熬出藥湯來給狗子喂下去。錢桂花第一反應不是反省自個兒,也沒去抓藥,她立刻就想到姜蜜,咬牙切齒的認爲狗子會得病就是因爲姜蜜那頭傳了喜事。她當上秀才娘子,她好了,狗子就病了。

    “真是個禍害喪門星”

    錢桂花才罵了一句,她男人從外頭回來,問:“你在說什麼不吉利的咋的了”

    “狗子病了,發熱呢。”

    “他病了你不去請大夫”

    “”

    錢桂花這纔回過神來,對哦,該先去請大夫,“我太擔心,給忘了,這就去”

    姜父擺手,“算了,我腳程快,我去,你守着狗子。”

    風寒咳嗽看着嚴重,幾碗藥湯下去也就好了,看兒子已經沒大礙,姜父放下心的同時又道可惜,本來還想帶狗子去衛家喫席,他這樣最好別去,去了也是觸人黴頭,親家要不高興的。

    “狗子病還沒好全,他一個人我不放心,你也留下來,衛家那頭我自己去。”

    錢桂花真不稀罕去喫這一頓,想說別去了,去了帶回來更多黴運咋辦看男人興致高昂,她沒敢說。

    前山村這頭,錢桂花恨得咬牙切齒,後山村裏,姜蜜也提心吊膽。日子越近她心裏越是不安,連着兩夜睡得都不安穩,一直在回想早先做那個夢。她不希望任何人出事,心裏盼着相公也好阿爹也好。

    村裏很多人覺得,姜蜜應該痛恨她後孃,埋怨她爹。

    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她早先覺得日子難過,心裏是有不平,嫁來衛家之後慢慢就想通了。

    做後孃的嫌棄繼女不是稀罕事,至於說爹疏忽她,也正常。她娘沒了,後孃進門還生了弟弟,她又一天天長大,女兒大了跟爹難免隔上一層這些種種加在一起,釀成了她那些年的不幸。

    以前覺得難過是想着娘沒了之後連個真心實意心疼她的都沒有,現在有相公疼她,如今過的就是她以前做夢都想要的好日子。既然已經過上好日子,姜蜜就不稀得去想從前的不幸,有時想起她爹,想起來的也是很早之前她娘還在世的時候,爹也疼愛過她至於後來怎麼變了,這些姜蜜不願意去想,嫁出來之後她和孃家人見面的次數就少了,還記那些做什麼有那閒工夫不如琢磨看怎麼能把現在的日子過紅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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