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險些一夜白頭。
再沒有什麼痛苦比得上親眼看着女兒死在自己眼前的事情了。
若是有，那便是女兒的死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而不巧的是，江爸兩條都佔了。
雖然江子兮的死從本質上來說並不是他的錯，但在他看來，若是那日他沒有憂心忡忡的跟着一起去，沒有自作主張的帶着江子兮逃走，或許也就不會有這樣一個下場了。
而江凱的失蹤更讓他感覺到了絕望。
一下子失去兩個孩子，饒是江爸再強大也承受不住，更何況，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內心強大的人。
“爸呢？”江琥一邊吩咐處理着江子兮的靈堂一邊問道，“我一天都沒有見到他了。”
發呆的江媽回過神，擡手掩飾了一下自己哭紅的雙眼，儘可能鎮定的笑了笑：
“他啊，最近總是把自己關在屋裏。”江媽輕輕的說道，“你不要管他，讓他自己靜靜吧。”
江琥心中莫名浮現出一絲不安，他匆匆上樓，到江爸江媽的臥室時，見臥室門正開着。
巨大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江琥暗道一聲不好，快步進了屋，看到的卻不是江爸，而是鄭鹹。
鄭鹹背對着江琥，正在給江爸蓋被子，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響回頭一看，見是江琥才說道：
“之前我就發現老爺精神有些不對勁，所以最近幾天多留意了他一點，沒想到他還真想自殺，還好我來得及時，暫時沒有什麼生命危險。”
江琥緊繃的神經稍微緩解了一些，他揉了揉跳動的神經，疲乏的說道：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根本照料不過來，只能勞煩你多留意一下……”
鄭鹹笑着擺手：
“二少爺你真的客氣了，說什麼勞煩不勞煩的，你們給我錢，我照顧你們也是應該的。”
他頓了一下，表情略微有些複雜：
“對了，我聽說小姐她……是真的嗎？”
連靈堂都設置好了，豈能是假的？
江琥擡手觸碰了一下江爸的額頭，垂下眸子說道：
“嗯。”
鄭鹹鼻子一酸，還想問點什麼，但哽咽的嗓子硬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無奈，他只得閉上了嘴，深吸了幾口氣緩和住了情緒。
江琥和鄭鹹一起走出門，待走到鄭鹹辦公室前面的時候，他停下腳步：
“宋航最近怎麼樣了？”
鄭鹹搖頭：
“跟之前一樣，只要醒過來就會發瘋，還會瘋狂的傷人，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接受這個事實。”
江琥透過半掩住的門縫往裏看了一眼，見和江爸一樣躺在牀上沒有半點生氣的宋航，不由得嘆了口氣：
“或許快了吧。”
也或許……永遠都接受不了。
江琥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根本沒有閒暇時間，他又交代了鄭鹹幾件事情之後，便匆匆的下了樓。
鄭鹹推開門，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剛坐下便聽到病牀上傳來響聲，伴隨着鐵鏈碰撞的聲音，他頭都沒有轉：
“醒了？”
第一次身後傳來的不是嘶吼，而是平淡至極的聲音：
“小姐找到了嗎？”
聽宋航的語氣相對正常了不少，鄭鹹這才轉頭，看着被鎖在牀上的宋航，有些不忍的說道：
令鄭鹹意外的是，宋航竟平靜得可怕，他垂着腦袋，臉上灑下一片陰影，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哀切悲涼。
便是隔着好幾米，鄭鹹都覺得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鄭醫生。”宋航擡頭，眼底青黑一片，“放開我吧，我不會胡來了。”
鄭鹹根本不信宋航的話，因爲宋航太平靜了。
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他可不信宋航不在意江子兮的死訊，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宋航一心求死，所以情緒纔沒有半點起伏。
江爸已經自殺過一次了，他可不想再救一個瀕臨死亡的人。
再說了，這世上一心想要自殺的人，根本沒有人能救得了。
他們只能自救。
所以無論宋航怎麼說，鄭鹹都不願放開宋航。
宋航苦笑：
“我不是去尋死的，我只是……想去看一樣東西。”
一樣對他很重要的東西。
十分鐘後，宋航和鄭鹹一起來到了後院的花壇旁。
天氣漸漸入秋，風吹來透着一絲涼意，宋航踱步來到花壇一旁，輕輕的掀開特意製造保護花朵的外殼。
一朵大黃色如盤子一樣大小的花應陽而生。
“這是……向日葵？”鄭鹹一臉懵逼，“向日葵不是這個季節的吧。”
所以宋航將這花壇護得這麼好，耗費心力製造出一個溫室，就是爲了在這個季節培養出一株向日葵來？
這……這人腦子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宋航並沒有理會鄭鹹的話，只是上前順着花壇的外沿在向日葵旁坐。
向日葵開得正好。
江子兮說過，她最喜歡向日葵的。
若是她看到了，應該會很開心吧。
她笑起來，可比向日葵要奪目耀眼得多。
她纔是他心中真正的太陽。
宋航輕輕的撫上向日葵的花瓣，眼角滑落一滴淚水。
他種下的向日葵開花了，可他心中的太陽卻永久的死了。
……
江爸依舊時時刻刻想着尋死，但見靈堂準備好了，他便日日和宋航一起在靈堂前蹲守着，眼神呆滯，旁人說話一概不理，跟個木頭人似的。
江媽也無心勸他。
倒不是說她冷漠，而是她連自己心中的坎兒都沒有過去，又哪裏來的心思去安撫旁人？
夏涵聽聞此事，放下手頭的工作就趕到了江家，見江家如此模樣，哪裏不知道傳聞是真的，她悵然若失，跟着大哭了一場才平靜下來。
“你說就她這胃口，到了閻王爺那裏，到底能不能喫得飽啊？”夏涵哭着調侃道，“到時候別因爲喫得太多被趕回來了。”
說着說着，她又哭了起來。
這天晚上，好不容易趕回來的江子兮看着堂前哭嚎的衆人：“？？？”
這是死了什麼人嗎？
走進一看，那黑白照片上的人居然是她自己。
她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一張十分悲傷的截圖：
“看到那邊有房子塌了，我就過去湊熱鬧，但過去發現居然是我家房子塌了，一看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