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笙不歸兮 >42.炎火杖
    莩靈山頂洞穴外,站着兩位乍一瞧同樣風度翩翩實際上境遇完全不同的仙者。

    其中一位尚存均勻鼻息,說起話來也不打磕巴。

    “她怎麼還沒來”

    另外一位就有些支持不住的趨勢,想起自己徒弟來,又是一陣氣。

    “她她”開了口便察覺到自己要丟人的勢頭,連忙將自己下邊兒的話精簡一番,“路路癡。”

    “哦。我還以爲她是個機靈的。”那位身穿暗紅色仙袍的上仙微微點頭,“沒想到還是隨了師父。”

    另一位神仙正後悔着方纔路過凡間時沒順那麼幾百個暖爐藏兜裏,冷不丁聽到這句,氣也回罵不得,因爲他張口瞬間便意識到上下脣黏在了一起。這時候誰要是突然嚇他一遭,他張嘴喊個“啊”,那可憐的嘴皮子就要被撕開半截。

    他再斜眼看看那邊的紅衣武仙,自卑感很是強烈。

    難怪世上所有修仙者的師父最常說的都是“修爲”。

    在保命面前,修爲是真好用啊。

    武仙掃了一眼眼前瑟瑟發抖的可憐蟲,心想若是天界有乞丐,怕就是這個模樣了。

    心裏暗暗升起了一種感覺,他想那大概是同情。

    “司命你瞧,山下不還扎着魔界的營嗎,我帶你去那兒蹭個火便是。”

    司命誘惑當前卻還存着一絲理智,努力抿着脣上的薄冰嘗試說話:“那洛也來”

    武仙不以爲意,斜睨一眼,“你的意思是她半個時辰內就能找着路了”說罷便往山下走。

    司命本就處在臨界點了,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他繳械跟着走。更何況面前杵着的武仙可是身經百戰的蒼禾上仙。

    他的話能有錯

    再說這時候就是魔君來勸他烤火保命,魔君也是對的。

    於是,司命兩手交叉進了袖子,美滋滋地跟着下山了。

    然而洛也其實遠沒有她師父與蒼禾上仙想象中那麼白癡,畢竟整個鬼界沒人不知道莩靈山就在最北面,她只消隨便找個路人問着北是哪個方向便萬事大吉。

    本來時間寬裕得很,她沒按時趕到的原因是在路上遇到了奄奄一息的小桑。

    她花了好些功夫,還用上了自上回出事師父便叮囑她隨身備着的清心丹,這纔將小桑的意識喚醒過來。

    問起她爲什麼暈了過去,小桑回想了許久,也只記得軍師找過她,也說了話。

    洛也聽到這事兒與軍師有關便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她扶着小桑,引導她往記憶之外的事情想,比如說你們軍師來找你是爲什麼呀,總不會是喫飽了跑這麼遠來走動走動吧。

    小桑這麼一琢磨,便有了個覺着很可怕的念頭。

    軍師此舉當然不是喫飽了撐得,全然因着她自己留下的那半句話。

    她傳了公主的話,許諾若是軍師自己想通,放士兵回魔界過安生日子,便予他個法子報了魔君的恩德。

    這句倒不是空話。

    公主很瞭解軍師了,知曉他對魔界衆生的慈悲,也懂得他對父君的忠心。而這忠心,十有八九會毀了她的整個計劃,若是沒有看見鬼界再次生靈塗炭,他怕是不肯罷手。於是,自己捉摸着想出了一招。

    就給他留一條退路吧。

    也就是那個法子了。

    早些年霍蘇任性得很,尤其將這股蠻勁兒使在了鬼息身上。

    那一日她隨口說想要荒火閣裏的炎火杖作爲自己的生辰禮,原因是這根杖的頂端鑲着四顆鮮紅的寶石,小時候只在書上見過一回她便很喜歡。

    她挑眉看了鬼息一眼,他不語,卻已記在心上。

    對於魔族而言,生辰不足爲提,霍蘇這麼說也只是隨便一說,逗逗那個少年罷了。

    荒火閣歷來是魔界最神祕的地方,聽聞裏面藏了整個族羣所擁有的全部寶物,由魔族裏最忠誠的侍衛世襲把守。他們及他們的祖上都發了毒誓,王族向來信得過。

    只有每一任的魔君擁有開啓它的權限,她是個公主,卻也不能破這樣的例。

    他區區一個前鬼族太子又怎能辦到

    然而七日之後,鬼息卻真的把那根小小的炎火杖送到她的面前了。

    “你怎麼進的荒火閣”

    霍蘇厲聲質問的時候,才發現區區幾日沒見,面前的人又變回了初次見面的模樣,青黑的傷與泛出血的痕交相輝映。

    她忍下了自己想出口關心的衝動。

    “沒有沒有進荒火閣。”鬼息微微擡着胳膊,因爲來時他便因誤觸到來不及結痂的傷口吃了許多苦頭,“是極牢。”

    “什麼”

    “聽你的形容,我就想起了那個東西。當初我在極牢的時候,見過的。”鬼息說到這裏有一點遲疑,“只是,這根杖只有一顆暗淡無光的普通石頭,其他三個凹槽還都是空的。我不確定,這是不是你喜歡的那個。”

    “你的臉是怎麼弄的”霍蘇佯作無意地問起來,事實上已經盯了他脖子上那道血痕有一會兒了,她不知道若是沒有薄薄衣衫的遮擋,他的胸膛該觸目驚心成什麼樣。

    “哦,這個。”鬼息伸手摸了自己的臉,

    後來霍蘇找小桑打聽過,那一身傷是他闖極牢時被牢卒狠狠打的,他惹怒牢卒之後便“罪有應得”地住進了極牢,關了七日才放出來。

    當然如果不是軍師例行巡了一圈牢房的話,短短七日也是出不來的。

    霍蘇不知道軍師的習慣在不在他的計劃之內,只知道他回來的時候身上應該是一點兒靈力都沒了,纔會連傷口都沒有掩飾。

    其實對平常的他來說,也就是捏一個訣的小事。

    因這炎火杖來得如此不易,霍蘇便難得好學,查遍了典籍,終於明白其中蹊蹺。

    原是那杖上四顆寶石各自代表一隻魔界的兇獸,經歷從上古至今幾十場苦戰之後,僅剩一獸,名曰炎魔。

    而炎魔被衆仙制住後昏睡了將近一萬年了,代表它的那顆寶石也暗了下去,瞧着就像把東海邊的小碎石微微打磨了一番。

    父君留下來的某本典籍上還說,炎火杖的玄妙之處絕不在於其外表,而是誰擁有它,懂得使用之法,便能召喚來在世的兇獸,爲他一個人而戰。

    霍蘇想,若不是她的父親生來狂傲,不屑於用這種玄乎術法,那天界怕是早被夷爲平地了。但他又很清楚,他不願這麼做並不代表整個魔界都好戰得如此磊落,於是他出徵前便把這手杖丟在了極牢的最深處。

    畢竟,被困於極牢極地的人,一困就會是一輩子。

    就算髮現了炎火杖,也帶不出去。

    至於結果至此,不能怪他思慮不周,他只養了女兒十六年,遠不夠猜測少女心。

    那根杖一直被霍蘇帶在身邊,直到約莫十日之前都很安分。

    “你是說,那石頭又變回寶石了”洛也聽故事一向專注得緊。

    “是。公主說,許是那炎魔甦醒了。她派了幾個探子去東海,果不其然。她便想着到時候便把軍師支到它那兒去。一來軍師在大殿上見過它的雕塑,這話信得。二來,那炎魔信杖不信人,軍師如何也是叫不動它的。”

    “你家公主這招想得的確妙。他既然那麼忠心,你家主子的話就必須得聽進心裏去,更何況你們又給他準備了一條看上去那麼有吸引力的退路。”洛也解釋得正上心,卻瞥見小桑坐着急抹淚,覺得不對:“難道中間出了什麼差錯”

    “我懷疑我懷疑軍師他知曉了炎火杖的事情。”小桑的身體抖着,聲音也顫着。

    那他現在是去尋那炎火杖了

    “小桑你別急,告訴我東西在哪裏,我去追。”

    “月國地宮。公主說那裏的好玩意兒太多,就是遭了盜墓賊也不怕丟。”

    “好,我這就”洛也的一句話並未說完,便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一個人嚇着了。

    一旁的小桑可就不只是被嚇到這麼簡單,她舌頭又止不住地打起了結:“軍軍師。”

    軍師卻不看她,明銳的雙眼只盯着洛也。

    匿在不遠處一棵歪脖子樹後挺長時間的一男一女相視一愣,這情況該不該出手啊

    正是刑周與九洹。

    雖然小桑害怕得一副快昏死過去的樣子,但他們倆卻沒感覺到那人對洛也有半點殺意,反倒那眼神,有些熟悉。

    然後他們再往畫面那頭看的時候,也差點嚇得昏死過去。

    那兩個人,是在擁抱嗎

    小桑是真的又暈了一回。

    洛也想再給她遞一顆清心丸,歪着頭伸出手卻被緊貼着的人擋回來,她的頭也被溫柔地扶正,靠在面前那個寬厚的肩。

    “她剛被魔氣攝入傷了神,睡會兒是有益處的。”那人手上使力讓這個擁抱看上去更繾綣,“昨晚睡得那麼遲,今兒個你又那麼早將我吵醒了,這筆賬怎麼算”

    洛也心裏道,這就是你假扮軍師嚇死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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