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7年,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進入早春之後,皖南便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長江南北兩岸也流露出遮掩不住的盎然春意。

    龍口縣城東門外,聳立着一排廠房,這是龍口有名的十九機械廠。

    有兩個小年青騎着自行車從廠門外的水泥路上過去,走前面的小年青看看已經破敗不堪的圍牆,回過頭對身後的小青年說道:“衛東,這就是你常跟我說的十九機械廠?怎麼這麼破?”

    “沒錯,這就是十九機械廠。”名叫衛東的小青年說道,“曉迪,你別看這廠房破舊,我可告訴你,這廠子的歷史比新中國歷史還長,早在解放前,這廠子就已經建起來了。”

    “是嗎,歷史這麼久了?對了,它怎麼叫十九機械廠啊?難道在龍口這個小小的縣城,還有另外十八家機械廠?這不可能吧?”名叫曉迪的青年又問道

    “這你就不知道了。”名叫衛東的小青年說道,“這家工廠叫十九機械廠,不是因爲前面還有另外十八家機械廠,而是因爲一個人,那個人姓徐名十九,這家工廠就是他建的,原本叫做龍口兵工廠,建國之後爲了紀念他才改的名

    “呀,還是一家兵工廠?”

    “嘁,那都是什麼時候的老黃曆了,建國之後,十九機械廠就不再生產武器裝備了,改而生產民用機械了。”

    說話間,兩人便已經來到了十九機械廠大門口。

    這時候,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從門房裏走出來,老頭看了兩個小青年一眼,然後跟後面那個打招呼道:“小東,回來了啊?”

    “高爺爺,又去掃墓啊?”名叫衛東的青年駐下自行車,恭敬地問道。

    老頭點點頭,顧自走了,綿綿陰雨中,老頭的身影很快就走得不見了。

    看到名叫衛東的小青年一直注視着老頭背影,不肯離開,名叫曉迪的青年忍不住便問道:“衛東,這老頭兒是誰呀?”

    “曉迪,我跟你說,這老頭可不簡單。”一說起這老頭,名叫衛東的青年立刻來了精神,接着說,“這老頭不僅打過小日本,打過國民黨,還在朝鮮戰場上打過美國鬼子呢,後來負傷才復的員。”

    “真的呀,那他可是戰鬥英雄呢,國家怎麼就不照顧他?”

    “你怎麼知道國家就沒有照顧他?”名叫衛東的青年不滿道,“我告訴你,別看他就是十九機械廠看守大門的,可每到年關,龍口縣的頭頭腦腦全都得過來給他拜年,有時候省裏的領導也會過來看望他。”

    “真的呀,那他於嗎還要留在這裏看大門?也太傻了吧?”

    “你丫的才傻呢。”聽同學說自己心目中的戰神傻,名叫衛東的小青年一下子就急眼了,也顧不上同學情誼了,開罵道,“不僅你傻,你爹、你媽都傻,你全家都是傻瓜蛋。”

    名叫曉迪的小青年急了,作色道:“衛東,你怎麼罵人?”

    “罵你怎麼了?我還揍你”名叫衛東的小青年道,“你知道高爺爺殺了多少小日本嗎?當年要不是像高爺爺這樣的拼死殺鬼子,中國早就亡了,還有在朝鮮戰場上,你又知道他殺了多少美國佬嗎?要不是高爺爺他們在朝鮮戰場把美國佬打得屁滾尿流,中國能有現在這底氣?”

    “他既然那麼大的功勞,就該國家照顧他,生病住高於,出入有專車,還得給他配什麼生活祕書,可他非得留在這兒看什麼大門,可不就是人傻?”名叫曉迪的青年還不服氣。

    “高爺爺是不想給國家添麻煩,人家這叫高風亮節高風亮節你懂不懂?我可告訴你,高爺爺可是真正的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跟那些有個小感冒就非得住高於病房,打進口吊針的官僚不同,你知不知道?”

    “不同個屁,當官的就沒一個好東西,都一路貨色。”

    “我的乖乖,今天要不揍你一頓看來還真是不行了。”名叫衛東的小青年便有些惱了,當即將自行車往馬路邊一支,就捋起衣袖,準備要跟自己的高中同學開於了,這人一生氣,也顧不上今天本來是準備邀請人家去自己家做客的

    名叫曉迪的小青年原本就是一個廢青,對政府和官員橫看豎看就是不順眼,什麼問題都能歸罪到共產黨執政和一黨專政的體制上,看到自己同學百般維護政府,心裏便也極度不爽,當下也捋起衣袖迎上前來,兩個人就在大馬路上拉開架勢頂起牛來。

    兩人纏鬥了不到兩個回合,遠處便驟然響起“嗚嗚嗚”的警報聲。

    聽到警報聲,兩個小青年便不約而同地停手,然後很茫然地對視,不會吧?就打個架也能把警察給招來?而且,他們這纔剛開始啊,警察就馬上過來了?這反應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很快,兩輛警燈閃爍的警用摩托便從遠處公路的盡頭冒出來,一邊呼嘯着,一邊向着這邊疾馳而來,直到十九機械廠的大門口才嘎吱停下,從警車上下來四個警察,看了看傻愣愣站在細雨中的兩個小青年,沒有理會。

    過了沒多久,遠處公路的盡頭便又出現了另外兩輛警用摩托,不過這兩輛警用摩托卻只是緩慢行駛,在警用摩托車的後面還跟着一輛警車,警車的後面跟着兩輛黑色的紅旗轎車,在紅旗轎車後面又是一輛警車,在警車後面又是兩輛警用摩托。

    兩個小青年看得有些懵,心忖這是誰啊,好大的陣仗。

    不一會,車隊就到了十九機械廠大門口,從前後兩輛警車上下來六名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並迅速佔據了廠門口內外的幾個關鍵點,不過對於近在咫尺、還在發愣的那兩個小青年卻並未加以驅逐。

    顯然,武警戰士並不認爲這兩個小傢伙會有什麼威脅。

    遂即,第一輛紅旗車的車門打開,從裏面走下來四名穿着西裝、打着領帶,還戴着墨鏡的彪形大漢,這四名彪形大漢全都理着寸頭,他們躲在墨鏡後面的目光只往兩個小青年臉上一掃便即轉開了。

    接着,最後一輛紅旗轎車的車門打開來。

    從這輛紅旗轎車副駕駛室下來的卻是一個解放軍軍官。

    名叫衛東的小青年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因爲他從小的理想就是參軍,當一名解放軍戰士,而那名軍官卻是一名真真正正的解放軍,而不是之前警車上下來的武警戰士,尤其是那名軍官還扛着兩道槓、一顆星,竟然是個少校

    那少校軍官走到紅旗轎車後門前,先立正敬了記軍禮,然後伸手拉開車門,又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護住了車門的上沿。

    遂即,一個滿頭白髮、精神卻相當不錯的老頭從紅旗轎車後座走下來,老頭兒看上去到少有八十了,穿着灰色... 着灰色中山裝,這麼大年紀了背還挺得很直,身上有着極明顯的軍人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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