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就是，像吾這樣的，就算相隔萬里，高師叔若是動了殺心，也是想斬就斬的？”我以手自指，略帶試探性地問。
趙師叔看了看我，輕聲道：“比你再高出兩個境界，也是能斬的。”
“這，這麼厲害嗎？”我嘴角抽搐，顯然被嚇得不輕。
“對於你高師叔那個層次的修士而言，化形期以下，皆是一劍的事。”
“好吧。”我算是開了眼界，也絲毫不懷疑趙師叔說得有誇大成分。畢竟自己，可是親身領教過高師叔那飛劍絕技的。
略微沉默片刻，我先打破寂靜：“那趙師叔，後來呢？”
“後來？”趙師叔似乎陷入失神，聽我這一問，呢喃了幾句。隨後他將手中已經空了的茶盞放回桌案上，閉上眼輕輕道：“沒了後來了。”
“沒，沒了？”我一瞪眼，疑惑問：“怎麼沒了？故事的後來呢？那高師叔不是答應那孩子，要練那門飛劍技藝給他看嗎？怎麼……”
“沒人看了。”趙師叔輕聲道。
“難道是那孩子反悔了？或者是時間太久，他長大也就忘了兒時的話？”我猜測。
“那孩子，後來死了。”趙師叔沒有賣關子，輕聲說出了事實。一個，冰冰冷冷的事實。
我下意識捂住要叫喊的嘴，忍住心中的激盪，又問：“怎麼會，死了？高師叔不是救了他嗎？”
“你高師叔後來離開了村子，前往別處遊歷。但是幾年後，中土烽火四起，那村子被戰亂所毀，那孩子也死在了進村擄掠兵士的戈矛之下。”趙師叔說完，微微嘆息。“世人都懼邪祟兇惡，但可悲的是，往往死在人之手的凡人，卻是比邪祟害得更多。可嘆啊，蒼生疾苦，疾苦。”
我亦是感覺心中悲涼，沉默片刻又問：“那高師叔，他……”
“他去看了，那村子的廢墟。只不過數年時光，那裏已然面目全非。據他自己言，村子滿目瘡痍、一片破敗荒廢。那昔日老劉家的小院兒，也成了一片荒草萋萋的無人之處。至於劉家之人，連屍骨都找不到了。”趙師叔沉聲道。“他那時，就在那片荒地上，在那曾經與佑松聊天的院子裏，駐足了很久。即使大雨傾盆，也沒有離開。”
“他當時，一定很難過吧。”
“或許吧。但凡界之事，一切自有因果定數。高晟他，之前都未能推算出這一家的命運，那自然是天道所爲，亦不是他能干預的結局。”趙師叔頓了頓，接着說：“不過，高晟他後來做了一件事。”
“高師叔他，做了何事？”我好奇問。
趙師叔長吁一聲，似乎百感交集，片刻才輕輕言道：“他親手摺斷了佩劍‘避塵’，只爲以此做劍胚，鑄造三柄袖珍飛劍。”
趙師叔沉默片刻，眼眸中閃過幾絲複雜光彩。他喃喃道：“一是因爲，高晟就此只練飛劍。二是因爲，這一世他不可與天意抗衡。但他是妖，他可以等。等那佑松的下一世。而下一世若相遇，他不但要再爲這孩子演練一次飛劍，還要將所煉飛劍送給那孩子！”
我恍然，似乎明白了其中意味。竟忍不住，輕聲呢喃：“是，是這樣嗎？這一世，你喪命於亂世，若是天意使然，亦是無奈。但下一世，不會再讓你毫無自保之力！”
趙師叔自顧自繼續說：“高晟的原話是，既不能爲你再次演練這劍技，那麼就留下三柄飛劍等待後世。這一世，你苦，我不能救。但下一世，我必救！於是，世間便多了一位埋劍立冢之人。也多了位，以飛劍殺人之術揚名於世，令修千萬修士聞之色變的妖族劍仙。而劍仙手上，從無三尺青鋒。只有死在他手的敵人，看到他從盒子裏，取出了三柄袖珍飛劍。那三柄劍名爲‘扶搖’、‘凌空’、‘落塵’。”
故事到這兒，便結束了。
我聽完默默無言，心中感慨良多。亦不知那股莫名的情緒，是悲是喜。
須臾之後，趙師叔起身，他捋了捋被輕風拂亂的白鬚。臉上的嘆息惆悵已然不見，恢復了之前那般的悠閒恬淡。
“好了，故事已經講完了。丫頭，該幹嘛幹嘛去。趁着現在沒人，若是等下忙活起來，我可不會給你休息時間的！”
我恍然擡頭，衝着趙師叔恭敬行禮，而後道：“謝謝趙師叔，傾陽現在這就上樓！”
“急着去找打？”師叔轉過身，倒是玩笑般說了句。
我釋然一笑，輕快回答：“去找高師叔，好好聊聊！”
“你這丫頭，倒是清閒。”趙師叔詫然笑了出來，卻是沒有多說，慢悠悠走了。走出三步，他驀然停住步子。“丫頭，聽了這個故事。你覺得，高晟那人傻不傻？”
我一愣，稍稍思慮，認真道：“不好說。不過高師叔這人，挺讓人喜歡的。”
“哦，如此嗎？哈哈哈，罷了。”趙師叔聽了，再無問話，輕輕走了。但是，他邊走邊哼唱了起來。
“世間之人千萬萬，世間之事萬萬千。爾來瑣碎煩憂事，如何不擾聖人心？只可嘆，世間諸多因果，又有幾人可能掙脫？道不出，說不完，世間苦。然爾然爾，我輩修士也修心。縱使不順天道又何妨？有寸許心安之處，亦是足矣足矣！此間樂，豈有輸那長生正道？哈哈哈哈哈~~~”
他朗聲而唱，似乎要將滿心歡快都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