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要把容意送出帝都，這麼大件事不可能不與奶奶商量，也不算是商量了，爺爺只是告訴奶奶他要把容意送出帝都。
奶奶正帶着老花眼鏡織一件女式毛衣，打算送給隔壁家剛認識不久的，一位每天帶着她打太極拳，說話斯條理，退休前是語文老師的鄰居，她丈夫也會每天過來串串門，找自家老伴下棋。
別看奶奶上了年紀，可這手裏的麻利一點都沒有退步，一雙巧手織得飛快，年輕人都比不過。
爺爺剛提了一嘴，聚心會神的奶奶還沒有聽清楚，道了一句“說什麼沒聽清楚”，爺爺又道：“我打算把意意送出帝都。”
這回，奶奶聽清楚了。
聽到有些懵，也不織毛衣了，看向自家老伴，“什麼意思送意意出帝都一家人回老家嗎”
“不是。”爺爺搖頭，給自己沏了杯茶，喝完一口後鄭重又嚴肅道：“給她辦理休學，遠遠離開帝都。”
奶奶手裏剛織到一半的毛衣都掉地了，“老頭子，你是不是糊塗了休學給意意休學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那麼不容易進的學校，咱家意意進去了，如今還要考一校區，你你你你的竟然說要給意意休學”
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奶奶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爺爺很肯定，再一次重申，“必須要休學，再不休學連命都沒有。我等會去學校找意意，你呆在這裏哪兒都不要去，等我回來。”
一句“不休學連命都沒有”徹底把奶奶嚇哭了，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山裏人，孃家窮，沒有上過一天學，要不是後來嫁給爺爺，奶奶這輩子都窩在深山野溝溝裏，什麼帝都，什麼大城市，只怕到死都見不到。
奶奶這一輩子都是聽着爺爺吩咐，唯一次沒有聽吩咐，最後害到自己兩個兒子全走了岔路，導致只要爺爺說什麼，奶奶都會信。
“怎麼沒命了老頭子，你別嚇我，怎麼會沒命呢咱家意意不是在學校裏讀書嗎怎麼會沒命了老實又聽話，別人欺負到她頭上，她也笑呵呵的不計較不可能，不可能，老頭子你可別嚇我。”
她就這麼一個養在身邊的孫兒，其他孫兒，唉，說是姓“容”，其實都跟着媽那邊親了，她也不怨，哪邊養得多自然跟着哪邊親。
老頭子和她，也就是他們出生時遠遠看一眼，根本不親，長這麼大連一聲“爺爺、奶奶”都沒有喊過，逢年過節陪在老兩口身邊的只有意意這麼一個乖孫女。
她就只有這麼一個乖孫女，老實又聽話，怎麼可能會沒命呢
爺爺沒有嚇唬奶奶，他見識過季家的陰狠手段，當年桓家
“休學保命，上學斷命，你選吧。”爺爺也不多說，把難題交給奶奶自己選，嚇哭的奶奶吼回去，“還要選嗎當然休學保命。”
別看奶奶平時細心細語，連一句大聲說話都不敢，但在爺爺面前，奶奶還是敢吼的，因爲奶奶知道老伴會讓着她。
爺爺把杯子裏的茶喝完，準備出門。
用他的話來說，他住進後勤部有多少年，對家就空了多少年，幾度以爲他塵歸塵，土歸土也等不到鄰居入住，沒想到，死灰復燃，新鄰居來了
爺爺開門，老班長捧着棋局，笑眯眯道：“老班長，一起來局”
老班長喊爺爺“老班長”，爺爺說了多少回，直接喊他“老容”便成，可偏偏改不過來，還振振有詞道：“您一看年紀比我大，我能喊你老容嗎容老班長還差不多。”
就爲這稱呼，奶奶還笑了好幾回，忍不住對鄰居道：“什麼老班長，和您能比嗎我家老頭最多算是商場保潔區每天排班的老班長。”
那一秒，鄰居老班長的表情瞬間裂出好幾道細裂。
容老班長以前幹了什麼保密工作
過了一輩子的老伴都不知道容老班長幹什麼的
保密工作也做得恁好一些吧。
鄰居老班長沒問，爺爺也不解釋，反正兩人就是老班長來，老班長去，誰也不想改口，那是尊重，哪能改口
“今兒怕是不能陪你下了，我得出門一趟。”爺爺將人請進來，笑道：“晚上回來再陪你下一局。”
老班長都準備好廝殺整個下午的準備了，聞言便道：“出門辦事要不，要不要我陪你我下午反正沒有什麼事，骨頭都閒到發黴。”
爺爺擺手拒絕，“不用，不用，我就是去學校看看我孫女，沒別的事。”
“去學校啊，哈哈哈，老班長，我陪您。我也想見見您孫女呢，唉，我那小孫女和她爸媽紮根大西北，我想見都見不着。”
老班長孫女今年才三歲，小豆丁一個，父母都在大西北從戎，小姑娘也一直跟着，聽說是個能摔能打能扛糙的小女漢子。
容意呢，老班長也知道，都是奶奶串門的時候說的，都不需要老班長和他的愛人多打聽，奶奶這邊有什麼說什麼，家底都交待清楚。
爺爺也不管，他家這些底兒往紅燈區隨便找個鄰居聊天都能找打聽出來，沒有什麼可遮掩。
老班長挺想見見容意，他上網呢，網上把小姑娘傳得哦，好的壞的都有，好話那是把小姑娘捧上天，壞話則把小姑娘踩到泥濘還不解氣，漂漂亮亮，乾乾淨淨，就是眼裏沒有什麼活氣，生無可戀的那種。
這麼小的姑娘，怎麼和季家對上呢
爺爺一眼瞧着隔壁老班長的打算，嘆道：“小章，我自己能去，你等我回來。”
老班長姓“章”，全名“章定文”。
這是爺爺第一次喊老班長小章，可見確實不想讓老班長隨他去學校。
“今天下雨，你這腿到了陰雨天便痛，家裏頭休息吧。”爺爺取了傘，門剛纔打開沒有關，徑直走出去，身後跟着決定晚點再過來的章定文老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