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妖生何卿 >第一百九十四話 奇怪的傢伙
    逸一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他知道自己的立場,身爲幻虛境寒光殿的仙,他只能遵從主仙的命令,而作爲一名上仙,他也必須尊重上神的決定。誰說成仙就能逍遙快活,一樣受位份等級的限制,被仙規天律所約束。

    於是,逸一擡手飛出一根銀針竄入化羽體內,霎時便讓他失去了知覺,斷翼之痛何其痛,逸一自知如今能做的也唯有幫他減輕些痛苦。接下來,逸一飛花行鍼,六道封印妥妥安置。然而,當他手持最後一根銀針的時候手指卻有輕微的顫抖。

    逸一無法從心底喜歡起化羽,若不是他司劍不會迷失,也不必受殤戈要挾錯失大好前程,所以他對化羽是厭憎的。然而對青羽的愧疚,對殤戈的不滿,以及爲醫者天然的悲憫,還有司劍最後要他照顧化羽的託付都真真切切地銘刻在心頭,如果司劍知道化羽就是這樣被自己“照顧”的,他日迴歸,她又該如何“關照”自己呢

    想到這裏,逸一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九耀封魔針至關重要的最後一針永世封印就這樣被逸一刺偏了,誰都不會注意到這微妙的偏差,只有行鍼者知道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化羽,往後何去何從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逸一低聲說道。

    封印儀式結束,殤戈轉頭像是特意對逸一說道:“我答應過司劍要保這少年性命。如今他已和凡人無二,若是將其留在大熵恐有危險。不如,將他送得遠遠的,送到一個無人知曉他從前過往的地方,也好重新生活。”

    “尊上考慮周詳。逸一代司劍謝尊上寬厚之恩。”逸一嘴上說着,心裏卻極不是滋味,何時起他面對殤戈有了這樣的牴觸情緒,而他不能表露只能壓抑。

    殤戈滿意地笑了笑,然後一揮衣袖,頃刻間狂風大作,一股風將化羽捲起剎那間便消失無蹤。

    化羽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是趴伏的姿勢,他只覺得後背火燒一般的痛,腦袋裏也淨是“嗡嗡”的聲音。什麼東西軟軟地在碰他的手指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

    “醒了嗎阿孃,醒了,醒了”

    腳步聲,接着是女人說話的聲音:“你背上的傷剛敷了藥,先別亂動來,丟丟,跟阿孃出去有什麼需要就喊一聲。”

    腳步聲,門吱呀被帶上的聲音。

    化羽腦子裏依舊嗡嗡作響,他無力迴應也不想張口,就那樣趴着如同一具屍體。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裏的光線都暗了下來,背上的痛感在逐漸減輕,大概是那女子口中的藥起了作用。化羽這才撐起身子,搖晃着推開門走出去。

    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小院,甚至比普通還要簡陋些。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兒帶着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兒在院子裏玩耍,看到化羽便高聲喊了句:“阿孃”

    女子聞聲從屋裏走出來到化羽面前,“起來了”她的聲音不冷不熱,“傷口感覺如何”

    化羽眼神茫然而空洞地望着四周,他的腦袋裏是空的,心口是痛的,嗓子眼是緊的,他知道面前站着的應該是恩人,卻無力迴應,彷彿周遭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成了空氣,而他就是一粒塵埃。

    “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女子再次發問,“你不是村子裏的,從哪兒來可有親戚朋友可以聯絡”

    化羽站在那裏,女子的聲音他聽得清清楚楚,就是不想開口,不願理會。他總覺得自己如此活着是那麼不真實,爲什麼,爲什麼自己還活着

    “我阿孃問你話呢”小女孩兒不滿道,“你是啞巴嗎”

    “小花”女子責怪道。

    “是木頭”小男孩兒奶奶的聲音。

    “小花帶弟弟去喫飯。”女子說着轉身進屋,一會兒端了飯和水放在石階上,衝化羽道:“我們家孤兒寡母的,不方便招待。你既然沒事了,喫過飯就走吧。”

    女子帶着兩個孩子回屋關門。

    化羽獨自站在院中,如木雕一般,不想移動,不想開口,甚至不想思考。可是,往事一幕幕不由自主地浮上腦海,所有經歷過的傷痛一道道被撕開,反覆蹂躪,以至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化羽感到自己從未如此失敗過,不,自己本來就是個失敗者,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曾許諾呵護一生的妻子被人殺害卻連兇手都沒能認出;視之爲師爲兄的戰友被陷害含冤而死,卻後知後覺反與仇人爲伍;昔日的同門好友慘死在自己面前,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束手無策;明知道國家政權落在卑劣小人之手卻無力救民於水火;甚至連想要復仇都連累到旁人;還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一個柔弱女子身上,任由她揹負家國仇恨踏上和親之路。

    樁樁件件,身爲男人都是恥辱簿上濃重筆墨,自己身上究竟揹負了多少筆還不夠失敗,不夠羞愧的嗎不僅如此,自己曾尊敬、信任的仙尊卻是刑臺上親手將自己封印之人;就連唯一確認過就算只能仰望也想偷偷放在心裏的那個人也終究站在了對立面,與自己刀劍相向。是啊,人家畢竟是仙自然要站在仙家立場,自己又算什麼曾經的相處和情誼又算得了什麼

    “那個人還在外面。”小花趴在窗櫺往外望去。

    “噓,睡覺”女子走到門邊插上門栓滅了燈,攬着兩個孩子睡去。

    化羽的心在那個冰冷的夜晚隨着回憶的深入一片片碎成了渣渣。月夜是冰涼的卻不及化羽身體的溫度。

    第二天,女子推開屋門,看到化羽還在昨天的位置一動不動,簡直如木雕石刻一般。她將兩個孩子留在屋裏,關好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看到化羽胸口輕微的起伏才鬆了口氣。

    “這位,我不管你聽得到聽不到,如果沒事了麻煩你”邊說邊拍了拍化羽的胳膊,同時做了一個請走的手勢。

    不料,化羽突然轉過頭死死地瞪着女子,把她嚇得打了個激靈。就在女子恍神的時候,化羽突然轉身飛快地跑開了。女子半天才晃過神來,一把將兩個衝過來的孩子攬在懷裏,然後護小雞似的將他們帶回屋裏。

    “乖,呆着別出來,阿孃給你們煮粥喫。”女子顯然被化羽嚇到了,心還一直懸着,強撐着安頓好孩子準備下廚。誰知,門突然被重重砸響了。女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莫不是那個奇怪的人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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