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疆道紅塵 >第四章 我的哈密—湘菜館不香
    我是一個離不開書的人。來新疆時順手就把那本新疆遊記裝在蛇皮袋裏了,這本書應該可以陪伴我度過這段難捱的時光吧

    謝曉鍾初到新疆哈密,是這樣描述的:“發星星峽......自安西至哈密,各站店主,皆曾爲營勇之人,而籍湘、蜀尤多......沿途溝渠二三,水流悠悠,雜樹茂密,縱橫有致,道路平坦,風景絕佳,無異仙鄉。”我對“仙鄉”還沒有感覺,一聲“日你先人”的川罵把我驚醒,謝老闆那張油光光的怒不可遏大臉已逼近了我的眼睛。我揉了揉朦朧的雙眼,刺目的陽光正從楊樹的枝條間射過來,我感覺自己二十四小時都處於一種瞌睡的狀態,機械的洗碗,拖地,撿菜,搬運東西,有一點空閒不爭氣的眼睛就要打架。

    來這家餐館已經打工20天了,這20天算是人生第一堂社會實踐課。這僅有六人組成的階級也算是個小社會,我和梁和景毫無疑義地成了這個社會的最底層。謝老闆除了麻將桌上用腦外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絞盡腦汁的發揮我們的剩餘價值,幹完餐館的活計外,他還慷慨地將我倆外派到牛肉麪館、丸子湯館幹一些雞零狗碎的活,從一個對我們充滿同情的甘肅小夥子那裏我偷偷得知,這個狗日的哈慫謝老闆麻將桌上賭輸了,就將我們的勞動力當做賭債還了,一天零工一人算做四元,這樣算來,我們被這貨算是坑到老家了。好在丸子湯館的老闆人不錯,幹完活總是給我們撈一大碗賣不掉的丸子湯,讓我們心裏多少有點平衡。

    還沒到架爐子的季節,夜裏涼,難得晚上客人也不多。我和梁和景大眼瞪小眼乾坐了一小時。飯廳倒是有一個電視機,還是黑白的,每晚我們收了工,電視臺的節目早已經結束,只有一片雪花,或是莫名的圖標。吧檯還有一部電話,據說可以打長途,我早就想抽機會給村裏的小賣部打一個,讓三大爺給家裏捎句話,爹孃不知怎樣燒心撓肺地等我的消息呢。可是電話機的按鍵被一個特製的木匣子鎖住了,只能接聽不能打,我研究了幾晚上,都沒想到辦法。

    目前緊迫的任務,一是儘快找到二叔;二是給家裏報個平安。在偌大的哈密打聽二叔實在不容易,對了,二叔叫段得才,大我二十歲,今年虛歲就四十了。我本想給家裏拍個電報或打個長途電話,可是千難萬難抽空去了一次郵局,看到排長隊的人流就打消了我的念想。

    我把那本書從蛇皮袋裏掏出來,繼續無聊地閱讀。“堂前建藏經閣,頂如覆釜,上層闢四門,每朝黎明,回王令阿渾立其中,引吭高呼,全城回民,聞聲起誦經典,無或後者......城外西北隅,有鎮番、得勝二街,商賈皆集與此。”我總算明白清晨那悠長而又綿長響徹空中的呼號了,原來是這樣。

    夜裏一點了,我又凍又餓又累,蜷縮在包間的椅子上實在難以入睡。通往廚房的門被一把大鎖緊緊鎖住,裏面的臘肉、滷牛肉應有盡有,這道門壓制了我所有對食物的慾望。因爲客人少,我和梁和景這兩個底層人民的伙食被無情的壓縮了,謝老闆這幾天手氣好,滿面紅光,我們的廉價勞動力也就沒有抵作賭債的機會,所以免費的丸子湯也沒地方喝了,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我把梁和景叫起來,說出了自己打算,明天就找謝老闆結工錢,先離開這裏再說。梁和景看來把這個問題也想了多遍,非常肯定地建議:一個月工錢不能少了120元,這是行情價。我認爲謝老闆這幾天手氣好,伙食又差,應該要150元,這樣才公平。討論到半宿,我們達成一致意見,就要150元,如果不同意130元也就罷了。

    第二天我們倆幹活格外賣力,招呼客人格外殷勤,看得出捧着蓋碗茶有滋有味品茶的謝老闆非常滿意,油光光的大臉快要溢出脂肪了。我趁機期期艾艾提出了支取工錢的要求。謝老闆瞬間變了臉,把茶碗重重往桌上一頓,厲聲呵斥道,都說養不熟的狗今天看見了當初收留你們也是我把眼瞎了沒有我,你們這兩個尕慫還不知道在哪兒要飯呢給,一人二十塊錢,趕快滾

    老闆娘聞聲慌里慌張從裏間廚房鑽出來,她一邊將謝老闆往外推,一邊安撫幾個正在喫飯的不明所以的客人。我和梁和景都傻了,不知道該如何辦。老闆娘氣喘吁吁地回來,大聲對我倆嚷嚷,別愣了,快把門口幾個白菜搬進來

    關了店門,我垂頭喪氣地坐在椅子上不吭氣。梁和景拍了拍我,我擡起頭,看見這小子喜滋滋的,搞得我莫名其妙。梁和景神神祕祕地給我遞過來一張藍顏色的一張薄紙。我接過來一看氣壞了,就是一張簡單的電信業務宣傳單,滿大街都是,這小子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梁和景胸有成竹地對我說,段哥,你仔細看看。我拿起這張紙用高中生的眼光仔細讀了一遍,

    無非是鼓勵用戶撥打熱線電話,可以點歌,聽故事,回答問題,答對有獎,熱線168,0.3元分鐘。這和我們有毛關係梁和景不緊不慢地說,就是要治治謝老闆這龜孫。我說,咋治梁和景來勁了:今天我學了一招,是丸子湯館那個夥計教我的,任憑他電話鎖得再嚴實也有辦法用。我滿腹狐疑地看着他。他繼續口沫橫飛:那夥計哥哥在部隊當通訊員,教過他,只要用手拍電話的插簧,拍幾下算幾,零是十下,就管打電話。我急不可耐地跑到吧檯,一把把那個電話匣子扯過來,拿起話筒,然後有節奏地拍打插簧,嘟嘟,通了三大爺迷迷糊糊地問道:誰啊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我沒有把找二叔的實情告訴三大爺,只是讓他給爹孃捎話,我已經找到工作了。

    第二天晚上我和梁和景玩電話遊戲快瘋了。尤其到了智力強關階段,這是我的強項,仗着舊書中學來的那些沒用的五花八門的知識,我竟然所向披靡,連續答對三十道題,當電話裏那個語音甜蜜蜜的小姐姐告訴我贏了60元大獎,可以憑身份證到郵局領獎時我倆高興地仰天大笑。打了一通電話贏了60元,幹一個月活給20元,他媽的

    遊戲一直玩了四天。第五天中午老闆娘的臉陰沉沉的,我有點心虛,悄悄問小尚怎麼回事。小尚嘴一撇,這月不知咋回事,電話費200多,老闆娘準備明天去到郵政局查去,查不清就到派出所報案。我的腦袋轟地一下。

    一下午心神不寧。好不容易關了門,落了鎖,我和梁和景呆若木雞。如果明天老闆娘知道是我們乾的,報了案,我倆豈不是要被抓三十六計走爲上策。我們倆把東西收拾好,工錢是沒辦法要了,我看了看店裏,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吧檯裏倒有一些飲料酒水,可明天一早老闆娘就會清點,如果少了東西,依她的精明,超不過五分鐘就會發現。我最後心一橫,拿了兩瓶12元的最受客人喜愛的黃田特曲塞到蛇皮袋裏,謝老闆,你不仁,我也不義了。

    天還沒亮,我和梁和景就在捲簾門後等着,只要開了門,我們就跑。好容易門有了動靜,小尚嘟嘟噥噥地說,這破鎖,那麼難開梁和景故作關心地問:老闆娘呢小尚鄙夷地說,昨晚老闆輸了錢,和老闆娘打了一架,只有我來開門嘍。趁小尚去開廚房門的時刻,我和梁和景抓起蛇皮袋沒命地奪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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