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疆道紅塵 >第八章 峯迴路轉路又轉
    大巴車果然舒服了許多。空間寬大,座椅軟和舒適,還有暖氣,和卡車駕駛室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腦子裏有閒,不由得又想起了蛇皮袋裏那本書。除了在謝記飯館晚上翻過幾十頁外,在工地幹活每天累得腰痠腿疼,實在沒時間和心情翻閱。只是腦子裏新增了許多問號,如哈密勝利路,是否就是左宗棠西征時的得勝路老滿城,沁城、老回王府的由來,大營房發生過哪些故事,這些疑問只有留待以後再打聽了。

    行萬里路,讀一卷書。我不由得這樣自嘲。

    我偷偷地從蛇皮袋裏抽出了那本新疆遊記,就着昏黃的車內燈光,隨手翻到“新疆迪化道屬”篇。雖然有些生僻的字讓我看的雲裏霧裏,但是逐字研讀,還是大有收穫。原來烏魯木齊民國時叫迪化,作者謝曉鍾來新疆時是1918年,那麼距今也有70年了。從中華五千年曆史來看,70年並不長啊可是70年,這個世界從內容到形式都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物也不是人更非,能夠尋覓到的,只能是亙古不變的大山和荒漠吧有了人類之前世界萬年不變,人類出現後世界徹底被拖入高速旋轉的漩渦,這漩渦越轉越快,大概這70年相當於唐朝的30年,宋朝的15年,現在的5年吧。

    我彷彿看見70年前,那個叫謝曉鐘的民國官員坐在馬車上,慢悠悠地行走在砂石鋪就的官道上,官道旁有穿黑白相間褨袢,戴翻毛皮帽的手按胸口鞠躬行禮的維族商人,有在田間勞作呆呆地扶着坎土曼看着這一行人的農夫;路邊掛着累累果實的大紅棗樹,地裏結滿了哈密瓜,我興奮地伸手去摘紅棗,卻看見一對騎兵揮舞着馬刀向我殺來......

    我從夢中一下子驚醒,書不知何時已滑落到地上。車窗外紛紛揚揚下起了雪,家鄉現在樹葉還綠着吧離家幾千公里,沒來由地想念起那窩囊的爹孃和貧窮的村莊來。

    坐在我前座的民工看來去過烏魯木齊,興奮地喊了一聲,“已經過烏拉泊了,快進城了”這一聲把車上昏昏欲睡的人全都吵醒了,都擠在車窗前往外看。“好大的雪啊”“那麼冷,怪不得找不到人幹活。”“要幹多久嘛。”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着,交頭接耳地猜測着,看來和我們一樣心裏沒底的人大有人在。

    新疆的首府畢竟不一樣,雖然接近凌晨,寬闊的道路兩旁路燈依舊明亮,路兩旁的高樓大廈在路燈的映襯下更顯得氣勢逼人。雪下得愈發大了,在路燈的照射下,像無數條白點急速地在天空與大地之間往返,燈光下地上發黑的地方越來越少,雪花快速地佔領着城市,世界逐漸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天地。

    大巴在市區繞行,路過了火車南站之後不久,在標有“長江路”路牌的一處工地前,大巴停了下來。烏濛濛天空已經透出了一絲亮色,預示白天很快就會到來。工地被藍色的鐵皮圍着,紅色的大鐵門關得嚴嚴實實。大個子隊長走下車,使勁拍打鐵門,拍打聲在凌晨顯得格外響亮。

    半晌,“吱呀”一聲,大鐵門被拉開一條縫,一個戴棉帽子的腦袋伸了出來,和大個子隊長嘀咕了幾句,大鐵門又被關緊了。

    大個子隊長回到車上,臉更黑了,緊閉着嘴一句話也不說。幾個工頭圍上去,大個子不耐煩地揮揮手,“等天亮”

    天亮了,雪也下得更大了。一輛掛着新l牌照的烏黑鋥亮的小車開了過來,那不是大老闆的車嗎我幾乎要喊出來,真想下去討要我的工錢。

    大個子隊長看到了汽車,幾個快步跑下車去,恭敬地把小車門打開,頭探進去,說了幾句話。然後人又鑽進車裏,半天沒出來。我們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小車上,盼望着一會傳來好消息。

    大個子隊長終於從小車裏出來了,手裏拿着一個沉甸甸的黑塑料袋,看樣子應該是鈔票。小汽車一掉頭,很快匯合到路上逐漸增多的車流裏。

    大個子隊長走上車,從黑塑料袋裏掏出幾張鈔票交給大巴門口的人,讓去買喫的。然後大聲宣佈,情況有變,這個工地的活幹不成了。車上的工人立刻炸窩了,罵孃的,質問的,捶椅背的,成了一鍋粥。

    看樣子大個子隊長還是有絕對的權威,兩眼一瞪,吼道:“吵什麼今年乾乾不了還有明年,願意從烏魯木齊下車回老家的,一人預借2000,不下車願意繼續留在新疆乾的,一人預借1000春節前把剩下欠的賬結完”人羣漸漸安靜下來,最終十個家裏有事的領了錢,拿了行李,冒着風雪向火車站的方向結伴而去。

    出去買食物的回來了,提了兩大兜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子,大巴車上剩下的20個人紛紛過去,一人拿了幾個包子,就着自帶的早已涼冰冰的開水大口喫起來。

    開始發錢了。大個子隊長挨個發錢,後面一個人負責簽字,摁手印。等發到我倆面前時,大個子隊長猶豫了一下,給我們一人發了一百元。

    我問大個子隊長去哪兒幹活,大個子隊長沒好氣地說,你昨天要去的地方,庫爾勒我不禁呆若木雞。

    大巴車駛過了柴窩堡,雪花彷彿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天氣一下子晴朗起來。又開了一會,就到了久負盛名的達坂城,我不由得有些激動,達坂城的姑娘還是我在高中時聽過的一首歌曲,感覺非常好聽,特別是結婚爲啥要帶着妹妹來呢,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當時莫名覺得達坂城應該是一座又高又雄偉的石頭城池。司機停了車,招呼大家下車解手。門一開,立即有商販圍過來兜售東西,手裏端着的大筐裏都是一包包的油炸大豆,有蒜香的,也有麻辣的,我買了一包蒜香的,問小販達坂城的城牆在哪,維族小販看來對這個問題已經耳熟能詳,用半通不通的漢語說“城牆嘛,沒有。大豆嘛,多得很”我不禁目瞪口呆。

    謝曉鍾這樣記載:“達坂城市民及附近莊民五百餘家,徵糧八九百石,有倉廒......出西門,西偏北行,柳榆成蔭,視初春至此,老幹枯枝,又饒有多少生意矣。”看來對達坂城的印象實在不佳。他大概沒想到數十年後憑藉王洛賓的一首歌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會名揚天下吧。

    嘴裏嚼着焦香的大豆,我站在314國道公路上望遠處。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大戈壁;近處矗立着數十根巨大的風車,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發光,迎風飛旋,這些風車與藍藍的天、白白的雲相映襯,在更遠處的披戴着白雪的山峯輝襯下,在這廣袤無邊的曠野上,是那樣嫺靜和秀美,我不禁看呆了。一旁的那個小販自豪地說:“好東西吧外國人幫忙建的,以後嘛,全新疆的電這裏發,達坂城嘛,風一年刮兩次,一次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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