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疆道紅塵 >第三十七章 且讓山河甘泉流
    葉正山坐在大班桌前,翻閱着手中的新疆遊記,對段少華的那天在伊犁大酒店酒局上的問答逐條複覈。雖然心裏清楚,段少華的回答十分正確,甚至說精確,但是他仍然不甘心,希望能找到一絲破綻。但是在仔細地查對以後,他頹然地將手中的書扔到桌子上,不得不承認,段少華的回答找不到一點毛病。經常與大學教授、專家學者談經論道,葉正山對自己漢語言造詣非常自信,如今敗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手下,他心裏實在忍不下這口氣;況且是在自己潛在的對手宋廣仁面前丟了面子,更是讓他又氣又惱。

    葉正山是哈密伊吾縣人。父親籍貫湖南,是西北野戰軍一兵團六軍十六師四十六團的一名戰士。1950年,進駐位於中蒙邊境的伊吾縣時,他父親還是個年輕人,參軍不久,還不知道戰爭的殘酷。一營副營長鬍青山是一營二連110名指戰員在伊吾縣的最高指揮官,按照命令,積極準備開荒生產,並協助伊吾縣改造地方政府。3月29日,原伊吾縣縣長艾拜都拉等人受匪首堯樂博斯叛亂指示,糾集700餘名叛匪於3月30日拂曉圍攻伊吾縣城。在胡青山的指揮下,二連百餘名指戰員孤軍奮戰,以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同7倍於自己的敵人浴血奮戰40天,先後打退叛匪8次大規模進攻,有38名指戰員犧牲,以血肉之軀勝利保衛了伊吾縣城。事後,西北軍區和一野授予二連“保衛伊吾40天鋼鐵二連”、授予胡青山“戰鬥英雄”光榮稱號。

    父親經此一戰,從一個青年農民真正成爲革命軍人,由於在戰鬥中表現勇敢,光榮地入了黨,提了幹,轉業後就留在團場。1953年,“八千湘女上天山”,父親一眼瞄上了從卡車上一躍而下,身段輕盈的母親,而且更爲驚喜的是,這個湖南細妹子還帶來了一大兜新疆本地罕見的尖椒,從布兜裏透出的濃烈辣椒味饞的父親直流哈喇子。母親因爲初中畢業,被分配到了學校擔任語文教師工作。父親經常藉着喫辣椒的名義到學校與母親套近乎,辣椒喫完了,兩人也扯了結婚證。

    母親是湖南衡陽人,就讀於衡陽一中。謝彬1947年來衡陽一中任校長時她年紀尚小,只知道那是個大學問家,根本不知道名動天下的新疆遊記就是這個乾瘦的老人所寫。擔任語文教師後,一次偶然的機會才接觸到了謝彬寫得這本書,想起這本書是自己故鄉母校的校長所寫,又是寫自己第二故鄉新疆,不由得感到十分親切,想通讀一遍,可依她當時的文化水平,不可能理解書中的微言大義,治疆方略,只能磕磕巴巴地勉強看完,大概知道了這本書中蘊藏着大學問。

    因爲當語文教師母親的薰陶,葉正山從小就喜歡讀些史書,爲他今後的學習漢語言文學專業打下了深厚的底子,尤其是新疆遊記,閱微草堂筆記等與新疆有關的近代著作,更是百讀不厭。

    兵團團場的孩子很多父母都從戰爭中走過來,流過血,負過傷,孩子們的遊戲也大都帶有強烈的軍事色彩,什麼用木棍練習拼刺刀,比賽爬房越牆,葉正山由此練出了一副好身體。

    葉正山家中子女六人,他是老大,父親雖然是縣處級幹部,母親是教師,供養六張嘴仍然有些力不從心。縱然文化課好,身體健壯,頭腦靈活,鐵面無私的父親爲了緩解家裏的經濟困難在他16歲時就安排他參見了工作。他心裏對此滿腹怨言,這時正是他春風得意的之時,學習好,家庭出生好,人又是一表人才,同校不少青春期的小姑娘被他迷得整天暈頭暈腦,他忘乎所以地沉浸在仰慕的目光裏。可是這種幸福的生活硬生生被不通情理的父親剝奪了,他從此對那個“布爾什維克”老頭愛搭不理的。幸虧他工作後仗着自己聰明的頭腦及超出一般人的文字功底,博得了所在單位一把手的青睞,不但成了一把手的東牀快婿,還被推薦上了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政府機關,在機關很快脫穎而出,給一位重要領導當了祕書。本來他可以在政壇叱吒風雲一番,可惜他風流倜儻的老毛病犯了,與一位漂亮的獨身女企業家搞在一起,弄得滿城風雨;遭到了老丈人屢次到政府機關其所在部門口誅筆伐聲討的報復,揹着“白眼狼”的名聲,他灰溜溜地到一個清閒衙門坐起了冷板凳。

    幸好老父親那時已經過世,否則聽到他如此不堪的消息,不知會氣成啥樣。女企業家倒是對他情有獨鍾,而且她自己的事業也越來越紅火。葉正山感到自己在官場生涯到了頭,於是下了海,成爲第一批“喫螃蟹的人”,倒過服裝,賣過玉石,倒過鋼材批文,在女企業家的鼎力支持及自己的努力打拼下,掙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他敏銳地看出由單位福利分房的歷史即將結束,於是躋身房地產,在別人還在小打小鬧時,他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巧用政策空白、部門管理漏洞、金融槓桿,打了幾個高明的戰役,奠定了自己在房地產業的地位。由於在房地產業他這種高學歷的人鳳毛麟角,所以自詡“文商”,心裏瞧不起宋廣仁這一類草莽英雄。沒想到在自己最擅長最得意的文學領域被宋廣仁之流嗤笑,他的憤怒如野草般在心裏瘋長。

    他忽然想起那個河南人段德才。因爲他,自己外甥魯一波被抓了起來,得力干將範老六不得不跑路,如果不是自己運籌帷幄,早早就做了安排,估計也難逃干係。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出來段德才爲了要工錢竟然從哈密追到了烏魯木齊,找到勞動部門,又找了報社,還準備用柺棍與範老六拼命。當範老六氣急敗壞地向他彙報這一情況時,他差點往範老六那張接近扭曲的臉上扇一記耳光。

    拖欠工錢加高利貸加僞善地推心置腹,時不時施捨點小恩小惠,是他對付段德才這樣小包工頭的不二法寶,從來沒有失過手。工程順利,他不動神色地將工錢結給這些人,還故作姿態,讓範老六,張禿子減免高額利息;工程不順利,則翻臉不認人,拖欠的工錢與高利貸抵銷,一算賬,倒是給他倒找錢。他內心輕蔑地看着工程完工後這些被玩弄於股掌之上,或感恩戴德或呼天搶地的小人物,,在心裏得意地狂笑。

    他承認對段德才玩得有點過火了。因爲當時工程款被葉正華抽走去若羌買玉石,本來以爲一個月資金就能回來,結果那批玉石看走了眼,血本無歸,導致工地資金鍊斷了,那是他近年少有的一次危機。沒辦法,才利誘段德才從張禿子那裏借高利貸,不然如果葉正山親自出面借高利貸,不會過夜,葉正華即將破產的負面消息將被傳得滿城風雨,這種消息對他而言是致命的,會產生連鎖反應。危機結束後,他本來準備放段德才一馬,但是沒想到這個犟貨如鬼附體般不依不饒地討薪,並將他的這套把戲到處宣揚,鬧上了報紙。雖然自己找關係擺平,媒體並沒有對自己指名道姓地批評,但是圈內人憑工程位置等蛛絲馬跡也會推斷出有關幕後信息,這他感到自己顏面盡失,於是指示範老六教訓一下段德才,沒想到竟然鬧出了人命。

    他嘆了口氣,想到若羌縣的玉石商人又人遞過來話,說有一塊上好的青白玉準備出手,問他是否有興趣。頓時讓他心癢癢起來,剛好他最近感到諸事不順利,想出門解解悶,於是按了按鈴,對進來的一個小弟模樣的小夥子說:“把車準備好,明天跑趟長途,去若羌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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