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朝在國外的時候,很少與陳於瑾聯繫。

    因爲聯繫,就必然會有痕跡。

    更何況宴朝清楚宴氏的能力,也清楚在宴氏工作的陳於瑾的能力。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不會每一件小事,都親力親爲地去留意。

    顧雪儀的事,就是這樣一件小事。

    然後宴朝就收穫了一則全然看不懂的新聞,哦,還有上次那個仍舊不知道名字的小明星。

    宴朝面無表情地翻動了一頁。

    緊挨着新聞文字說明的,是一張配圖。宴朝一眼就認出了背景,似乎是在京市有些名氣的思麗卡酒店。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照片中,顧雪儀和江越並肩而行,陳於瑾落後半步,還替顧雪儀拎了下裙襬。

    宴朝:“……”

    陳於瑾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狗腿了?

    江越還敢和顧雪儀出現在同一場合?

    宴朝有種,恍惚之間,彷彿世界變了模樣的錯覺。

    “大、大哥,你生氣了?”宴文姝怯聲道。

    他們所有人對宴朝的敬畏,都已經刻入骨子裏了。宴文姝怕得要死,待會兒大嫂出來後,他們不會吵起來吧?不,也許不會吵。兩個人都理智得要命,也許是從此開始了冷戰?

    宴文姝腦子裏塞滿了對接下來劇情的預測。

    宴朝沒出聲。

    宴文姝只好壯膽往宴朝那邊挪了挪,說:“大哥你在看什麼?”

    宴朝這纔開了口:“新聞。”

    宴文姝偷偷瞄了一眼,然後就驚住了。

    江越!怎麼!倒貼她大嫂!

    宴文姝一下就急了,連忙說:“嗨呀,這些媒體天天都瞎寫八卦!大哥要不你別看了……大哥你千萬別相信啊。大嫂和江二沒什麼的!”

    宴文嘉的注意力一下也被拉了過來。

    他在心底悄悄罵了句蠢。

    這話跟此地無銀三百兩有什麼區別?

    宴文嘉這才挪動步子,往宴朝的方向靠近了一點,說:“啊,上個月營銷號還寫我搞基,就沒什麼是他們不能編的。”

    宴朝:“嗯,你搞基不奇怪。”

    宴文嘉:“……”

    客廳裏的氣氛一下降到了冰點。

    所有人都拿不準宴朝是信了還是沒信,他們忍不住頻頻擡頭往樓上望去,心底又焦灼又有點說不出的不高興。

    怎麼還在開小課?

    還開!

    宴文宏有什麼值得開小課的?

    這時候手下進來了,問:“老大,咱們帶回來的東西怎麼辦?”

    宴朝掀了掀眼皮,淡淡道:“三樓有個空置的房間。放那兒吧。”

    一直又害怕又尷尬的女傭,急急忙忙地開了口:“先生!您說的是那個靠走廊盡頭的房間嗎?”

    “嗯。”

    “那個房間,太太現在當書房了。”

    宴朝:“……”

    他沒想到自己幾個月沒回來,連雜物間都被徵用了。

    “放影音室。”宴朝改口。

    “是。”手下立刻挨個拎着上了樓。

    宴文姝悄悄瞧了一眼,全都是大麻袋,大箱子,也不知道怎麼帶回來的……

    “太太平時都看書?”宴朝問。

    女傭點了下頭說:“您走之後,太太就愛上看書了。”

    手下在一邊犯嘀咕,心說這話怎麼聽着那麼不對味兒,跟老大死了似的。

    女傭說着,還指了指茶几上一個小木托盤:“喏,這是昨天太太看的書,還沒收起來呢。”

    宴朝順着看過去。

    《農業種植大全》

    宴朝:“……”

    他忍不住又一次懷疑,也許自己真的走錯了地方。

    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那個酷愛買包買高檔奢侈品,總將自己打扮得奇奇怪怪的顧雪儀,同這本書聯繫起來。

    一旁的宴文嘉也看見了那本書。

    他倒是陡然充滿怨氣地道:“大嫂都準備好離婚後要去種地養活自己了?”

    宴文姝和宴文柏一下被驚住了。

    宴文姝:“大嫂要離婚?”

    宴文柏:“大嫂要種地?”

    宴朝:“……”

    以前他就覺得老東西生的幾個孩子,除了他,都不太聰明。

    現在一看,豈止不太聰明。

    “她有錢。”宴朝說。

    他們之間雖然沒有感情可言,但他也從來沒虧待過她。

    宴文嘉怒不可遏,怒上心頭,狗膽包天,他冷嗤一聲,又譏諷又刻薄地說:“哦,有錢花就算是好了嗎?”

    宴文姝驚呆了。

    她再也不罵宴文嘉是狗比了。

    宴文嘉竟然敢嗆大哥!

    還是比狗比強的。

    “好不好由她說了算。”宴朝擡眸看了宴文嘉一眼:“不由你說了算。”

    宴朝的語氣也並沒有什麼變化,面容還是一如既往,眉眼疏淡平和,一絲凌厲之色都沒有。但宴文嘉滿腹的話,一下全被噎了回去。

    無形氣場之下,他再也開不了口了。

    ……

    三樓的書房裏。

    宴文宏一氣說完,房間裏卻是安靜的。

    顧雪儀並沒有立刻迴應他。

    宴文宏一顆心頓時深深地墜了下去。

    “你覺得我沒救了嗎?”宴文宏低聲問。

    她之所以晾着宴朝,是爲了留出充足的時間,徹底和他劃清界限嗎?

    “你還小,還沒有殺人放火,當然是有救的。”顧雪儀看了看他的模樣,少年額前的碎髮被薄薄的汗水溼透了。

    “但我希望你想清楚,而不是一時衝動立下誓言。人可能欺騙別人一時,但欺騙不了自己一世。”

    “不是衝動。”宴文宏搖了搖頭。

    顧雪儀擡起手,將牆上的溫控調低了一點。

    宴文宏咬了咬脣,說:“我的撫養權歸屬宴家,並不歸屬胡雨欣。我不需要胡家了。我選了更好的學校,我會慢慢變得正常……”

    獵人之所以拿起槍,是爲了生存。

    他有了更溫暖的巢穴,就不需要再豎起渾身的刺了。如果……如果她還肯管他的話。就像第一次叫住他,讓女傭給他端來牛奶一樣,依然管着他。

    “大嫂,你相信我。”宴文宏黑白分明的眼珠,彷彿泡在了一汪水裏,顯得更加剔透分明。

    他滿頭大汗,突然跪了下來。然後擡起頭衝顧雪儀笑了笑,笑到一半,又意識到這個時候似乎不該笑,於是他露出了一點哭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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