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正值下午,外面烈日燦陽,毒辣得很。但到了這停屍之地,便顯得格外昏暗陰涼。
這裏是官府特意挖的地窖,專門用來減緩屍體腐爛,是以這屍體雖然過了一天,保存得倒還完好,身上也才隱隱剛有些紫斑。
仵作打着燈籠在一旁陪着,待魏應亡和百里紅細細查驗。
“膚色灰暗,指甲發黑發灰,確實是中毒沒錯。”魏應亡說着,一邊隔着一塊布翻弄着屍體。
“傷口在右小腿上。”仵作趕緊出聲提醒道。
二人順着仵作的提示看去,果然在腳踝上一寸的位置發現了兩個極細極淺的血窟窿。
幾乎在百里紅看見傷口的同時,她便出聲了。
“這不是我的蛇咬的。”
“哦”魏應亡擡頭看向百里紅,“何以見得”
百里紅復又恢復了從前的驕傲,用一副“這你就不懂了吧”的眼神看了魏應亡一眼,這才緩緩開口。
“這蛇啊,也是分種類的。我的蛇你也見過,就是那種非常魁梧,看着就猙獰嚇人的那種。”
“嗯,這倒是。”
魏應亡回憶了一下那天晚上,那蛇頭長得奇奇怪怪的,跟自己現在這張臉有的一拼。
確實嚇人。
“這就對了我的蛇長得大,頭大,牙也大,一口咬下去,就是兩個巨大的血窟窿,被咬的人會立刻七竅流血,四肢百骸如同被地獄業火焚燒一般,痛苦異常,不過須臾,立斃而亡。”
百里紅描述得繪聲繪色,聽得一旁的仵作冷汗連連,魏應亡卻一臉嚴肅,聽得十分認真。
“可你看這個傷口,極其細小,如果不仔細看,幾乎找不到,這根本就不可能是我的蛇咬出來的傷口”
“那依你看,這像是什麼蛇咬出來的”魏應亡虛心求教道。
“這個嘛”百里紅偏着頭思索了一會兒,忽然肯定地點點頭。
“這個應該是銀環蛇咬出來的。”
“銀環蛇”魏應亡對蛇知之甚少,從來沒聽過這種名字,總覺得這名字還挺好聽的。
“嗯,銀環蛇身形細小,身上是黑白相間的環,圓頭大眼,看起來毫無攻擊性,卻和我的五步蛇一樣劇毒無比。”
“原來是這樣。”
魏應亡點點頭,現在可以斷定這事確實不是百里紅做的了。
“只是光憑着這一個細小的傷口,可不能說服所有百姓,馬知縣是父母官,一向最重民意。”
“放心,只要你能抓到那條小銀環,我自然能有辦法在所有人面前自證清白”
百里紅眼中的神采恢復如初,驕傲地拍了拍小胸脯。
真是個孩子啊。
魏應亡看着百里紅這變臉比翻書還快的模樣,不由得微微一笑,擡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囑咐仵作鎖好門,便走了。
“哎,你去哪啊,你等等我”
百里紅還沉浸在自鳴得意之中,回過神來卻發現魏應亡已經走出十幾步了,趕緊追了上來,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魏應亡身後。
“我去抓那條小銀環,你又出不了府衙,回去老實待着吧”第一讀書網 .01dsw.
百里紅一聽還要回大牢,當下委屈地小臉都扭曲了,趕緊小跑起來,緊趕慢趕,終於在魏應亡離開府衙之前抓住了對方的手。
“我跟你很熟嗎”
魏應亡微微側身,冷眸掃了一眼百里紅的手。
原先又是放殺人蜂,又是放蛇的事,還罵自己是醜八怪,雖然本來就是吧,那也不能這樣堂而皇之地罵出來吧
魏應亡可沒失憶,這些她都記着呢
百里紅顯然也是知道原先做錯了太多,當下也不得不服個軟,拿出求人的架勢來。
“好姐姐,從前都是我不好,紅兒在這兒給您賠不是了。”
百里紅說着,就給魏應亡福了個大禮,福完趕緊又抓住魏應亡,生怕對方跑了。
“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您您就我是個瘋狗亂咬人,如今我學乖了,我懂事了,我肯定不亂咬人,肯定是你讓我咬哪,我就咬哪,往死裏咬。”
“噗嗤”
魏應亡沒想到百里紅堂堂一個大小姐也能說出這種話來,當即沒繃住,笑出了聲。
百里紅瞬間喜上眉梢,兩眼放光地看着魏應亡。
“你不生氣啦那你去跟那個什麼知縣求求情,就把我關在屋子裏吧,那大牢裏又黑又熱,那柴草還扎人,我實在是不想再去了。好姐姐,您一句話的事,啊”
百里紅巴巴地望着魏應亡,後者微微一笑。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重回大牢了”
魏應亡擡手捏了捏百里紅的小臉蛋,“房間給你準備好了,就是你沐浴的那個屋子,回去等着我吧。”
“啊姐姐最好啦”
百里紅激動地一把抱住魏應亡,旋即像只快樂的小鳥一樣拖着腳鐐就跑走了。
魏應亡看着她遠去的身影,輕輕搖搖頭,笑容滿面地去找鄭二敢了。
漱玉院旁邊,一處不起眼的破舊房子裏。
魏應亡坐在主位喝了口茶,神色十分嚴肅地看着鄭二敢。
“一件事,你和王有德喬裝打扮一番,你扮保鏢,他扮商人,去給我找一家人。
魏應亡說着,將繪製好的畫像遞給鄭二敢。
“找到之後,將這家人帶到莊子上安頓好,不許他們逃跑,也不許傷害他們。”
魏應亡繼續吩咐道,鄭二敢思索了一番,鄭重地點點頭。
“明白了,把他們軟禁起來。”
“沒錯。”魏應亡點頭道。
鄭二敢將畫像看了又看,都快盯出個窟窿之後,這纔將畫像仔細地疊好,揣在胸口,趕去找王有德了。
魏應亡目送鄭二敢離開,自己則簡單梳妝打扮了一番,去往溫氏的院子了。
對於魏應亡如此破天荒的舉動,溫氏也沒有太大反應,只是默默吩咐丁嬤嬤多加了一雙碗筷,便再沒有多說一句話,甚至都沒有多看魏應亡一眼。
兩人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張桌子上喫飯,將“食不言”貫徹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