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百鳥朝鳳一事,原本轟轟烈烈的降妖儀式草草結束,魏應亡身上的枷鎖被取下,隨着衆嬪妃一起回到宮中。
當晚,鳳鸞春恩車便停在了冷宮門口。
冷宮常年封鎖的大門緩緩打開,一衆僕從鋪着大紅色地毯,打着貴妃的依仗,皇上身邊最有頭臉的李公公李得全手捧御賜寶物,親自來迎魏應亡。
秋月是又驚又喜,反覆揉了好幾次眼,掐了好幾回臉,以爲自己在做夢。
但魏應亡卻面色淡淡的,也不梳洗,也不打扮,只是穿着深灰色的粗布衣服對着李公公略略福了福。
“敢問公公,這是接我去侍寢,還是接我出冷宮啊”
“恭喜主子,雙喜臨門。既得聖寵,又出冷宮,皇上說了,要將翊坤宮指給您居住,現下已經派人去收拾了。”
李得全笑容滿面地說道,一邊極盡謙卑地蹲下用自己的袖子使勁擦了擦冷宮的門檻,指着不遠處的鳳鸞春恩車,“主子,您請吧”
魏應亡卻沒有動。
“敢問公公,我是因何進的冷宮”
這話問到了關鍵處,饒是李得全李大太監也沒法回答。
因爲人人心知肚明,魏應亡是因爲“陷害陳貴人腹中的胎兒”一事進的冷宮。
可如今人人都說魏應亡是真正的皇后命格,若真是她陷害的,自然不會有祥瑞降臨。
是以皇上纔會派車來接魏應亡,準備寵幸這個皇后命格的女人。
但偏偏魏應亡並不想受這個榮寵,所以纔會這樣問李得全。
李得全沉默了片刻,便笑得更加親和了,當即壓低了聲音,只對魏應亡一人說道。
“主子您這是說的哪的話啊,奴才也知道您是受了大委屈了,可那不都過去了嗎如今這康莊大道就擺在您面前了,皇上也誠心要補償您了,您只要點個頭,這天家的富貴就是您的了”
可魏應亡卻冷冷地搖了搖頭。
“勞煩公公回稟皇上,陳貴人一事還沒有查得水落石出,就這樣將我接出冷宮,只怕名不正言不順,有損天威。”
魏應亡這話說得在理,卻也是實打實地給皇上出了難題。
皇上若要將魏應亡挪出冷宮,就必然要徹查陳貴人滑胎一事,查出來發現是陳貴人自己喝了滑胎藥陷害魏應亡,這便要廢黜陳貴人。
可陳貴人是皇上的寵妃,日後不說,此時卻是喜歡得緊,自然不捨得廢黜。
那麼,爲保陳貴人,就不能徹查滑胎一事。
那樣,魏應亡的清白得不到證明,就不肯離開冷宮。
此事,是個死局。
除非,皇上舍得陳貴人,或者,找一個替死鬼。
不過那都是後話,眼下李得全一聽魏應亡這意思,當即心就涼了半截。
他不明白魏應亡是不想侍寢,只以爲魏應亡性子剛烈,必須得分出個是非黑白來,當即便硬着頭皮又勸了幾句。
什麼見面三分情,只要見了面,將事情與皇上說開了便好了等等。
都被魏應亡不冷不熱地回了,無奈之下,李得全也只能帶着空轎子回了養心殿。
“主子,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你怎麼不去啊”
秋月急得不行,直接催問道。
魏應亡卻微微一笑,“你從前也跟過許多嬪妃,你覺得她們有哪一個過得很舒坦快樂嗎”
被魏應亡這一問,秋月也愣住了,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原來伺候過的李貴人,王答應,發現沒有一個過得快樂,不由得搖了搖頭。
“原來的小主們每天都費勁心思打扮,巴望着皇上來。若皇上去了別人那裏,便氣得咬牙切齒;若是皇上來了,就盼望着生出個小阿哥來,好鞏固榮寵。”
秋月說到這裏頓了頓,眉頭微微蹙起來看向魏應亡。
“她們過得彷彿都不太開心,每天緊繃繃的。”
“這就是了。我若是重新做回妃子,少不得要提防着別人的算計,不如在這冷宮裏自由自在。”
魏應亡笑着說道,舒舒服服地往被窩裏一躺,烤着小火盆,十分愜意。
一旁的秋月有些喫驚地瞧着魏應亡,半晌之後也點點頭,鑽進了被窩裏。
“主子,我覺得你特別明白。從前阿媽阿公總是叫我爭氣,叫我努力往上爬,我原以爲人就應該像原來那些主子們一樣活着。可現在我不這麼覺得了。”
秋月笑着從枕頭底下掏出一隻枯草編的小兔子遞給魏應亡。
“如今我覺得,人應該像主子這樣活着。”
魏應亡接過那隻小兔子,望着它有些出神。
其實誰是從一開始就想得開的呢,無非再世爲人,便知道那些都是浮雲,不重要罷了。
“謝謝你的小兔子,它會保佑我做個好夢。”
魏應亡笑着轉過頭,對身旁的秋月眨了眨眼,後者“咯咯”地笑得十分歡實。
主僕二人相繼睡去,可到了丑時,魏應亡卻猛然睜開了眼。
有人來了。
不是一個,而是許多高手。
魏應亡悄悄推醒了身旁的秋月,後者睡眼惺忪,正要出聲詢問魏應亡有什麼吩咐,卻被捂住了嘴。
“有殺手來了,別出聲。”
魏應亡附在秋月耳邊說道,後者猛然驚醒,惶恐地吸了兩口氣,緩緩點了點頭。
“一會兒我們打起來,你便躲到第四間屋子的櫃子裏,能做到嗎”
秋月再次點了點頭。
“出門往哪邊跑”
魏應亡不放心,又追問了一句,秋月緩緩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左面。
“很好。”
交代好秋月之後,魏應亡便靜悄悄地下牀穿好了衣服,拿起佩劍走到冷宮的院子裏。
“什麼人”
門口的侍衛齊宏光率先看見了來人,遠遠地便高聲喝問道。
來人便將壓低的官帽摘了,露出一張白淨的臉來。
“是我。”
那人聲音尖細,笑着答道。
齊宏光仔細瞧了瞧,“原來是皇后宮裏的公公,這深更半夜的,您到這兒來做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