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家裏又整日喫素,關盼才知道,嚴婆子這回大概得罪狠了二太太,這會已經病倒在牀上起不來了。
關盼叫人過去,再把當年他們遇險的事情追問了一遍,嚴婆子也只是知道個大概,她用家裏後輩的性命和前途起誓,二太太確實作過這件事情,只是手段隱祕,只是二太太身邊的人才知道。
關盼到了鍾家之後,因着性格強勢,手腕也厲害,二太太始終沒有再找到對付關盼的機會,現在是再也沒有了。
關盼心想,有些人是真的心狠。
好在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位二太太不是個好的,也不必失望。
臨近中秋,天氣轉涼,鍾二老爺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的病竈在心口上,任哪個郎中也沒有辦法。
鍾家並沒有因爲臨近中秋變得熱鬧起來,家裏的侍女小廝從前辦事都是說說笑笑的,現在的鐘家已然沉寂下來。
一時間家裏頭也少了許多爭執,關盼平日只去給孫氏請安,旁的事情,一概不必操心。
孫氏每日除了照看二老爺,就是喫齋唸佛,關盼看她都覺得憔悴,勸道,“娘,您別熬壞了身子,還是多休息吧。”
孫氏嘆氣,道,“唉,我哪裏休息得下去,你公爹他這身子,郎中說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她忍不住落下眼淚,道,“你大伯過來,說當初的大老太爺就是這個病症,早早去了,你爹他是過繼到大房的,怎麼、怎麼會這麼湊巧啊。”
關盼忙扶着她,勸道,“娘,這樣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您還得照顧公爹呢。”
孫氏擺手,依舊嘆氣,打發關盼回去了。
打發走了關盼,孫氏看看到了用藥的時辰,便端着熬好的藥過去了。
屋裏頭都是藥味,鍾二老爺躺在牀上,人已經消瘦許多,他看着藥碗,蹙眉道,“又換了哪個郎中,這藥我喝了半個月,都不見得有用,還不如不喝,安安穩穩的死了罷。”
孫氏道,“您說什麼,藥還是得喝的,老爺你別耽誤了。”
鍾二老爺扶着額頭,擺手道,“耽誤什麼,反正是要死的。”
孫氏見狀,也只能默默垂淚。
她除了落淚,還能作什麼呢。
鍾家來探病的人漸漸多起來,大老爺和三老爺也常來鍾家。
鍾錦這日回來得晚,他實在有些累,心中煎熬才叫人難受。
鍾錦在關盼面前的話也少起來,關盼也不說什麼,只是盡力照顧好他,也幫着管管外頭的事情。
生死有命,這是誰都沒辦法的事,他們身爲兒女,除了找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藥以外,也不能如何。
熬過了八月份,九月裏二老爺的身體好轉,鍾家人這才緩過來一口氣。
九月裏天氣還不錯,鍾二老爺這日在院裏散步,他瘦削了很多。
關盼帶着積玉和靜嫺在院子裏玩耍,積玉已經能夠站住了,只是他還不會走,要人牽着才能夠往前走,是個膽子小的。
鍾二老爺看着積玉,對身邊的武伯說道,“這日子過得真快,連積玉都快滿週歲了,你說週歲上要給孩子準備什麼東西。”
他邊走邊問武伯,想去看看三個年紀大的孫兒讀書的模樣。
然而一家人怎麼都沒有想到,鍾二老爺在讀書的那院子門口跌了一跤,從臺階上摔下去,之後便人事不省了。
鍾家當即亂作一團,梅州城幾個郎中都過來了,人也沒醒。
鍾錦和坐在一邊,他牽着關盼的手,最後忍不住,說道,“不是說已經好了嗎,怎麼在院子裏散步就跌倒了”
關盼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左右誰也說不清楚。
這時候鍾三老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對兒子說道,“老四,你弟弟這才準備外放當官,你二伯也是去了,他這不是還得回來奔喪守孝”
鍾三老爺擔心二哥的生死,也擔心兒子的前途。
鍾大老爺瞪了弟弟一眼,大老太太倒是跟三老爺有一樣的擔心,她的老八,年紀輕輕已經考中進士了,眼下有幸得了大人青眼,留在皇城,這要是回來奔喪,那豈不是要耽誤他的大好前程
大老太太只恨自己沒有多念幾句阿彌陀佛,也對這個二弟心生怨懟。
這家裏的好處,他拿走的最多,眼下竟然還要耽誤自己的前程。
三老太太聽了丈夫的話,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訓斥道,“爲人後輩,本該守孝道,你少胡說兩句。”
鍾四爺也說道,“爹,您別說這樣的話。”
鍾三老爺也紅了眼眶,道,“那也是我兄長,我不過是隨口說兩句罷了。”
鍾錦偶爾聽到幾句議論,更覺得刺耳,他心想,他爹還年輕,他爹的親爹二老太爺去的時候,已經年過古稀,他爹纔多大,怎麼就要走了。
幾個郎中忙前忙後,鍾二老爺悠悠醒轉,但也是出氣兒多進氣少了。
他叫人把三個兒子喊進去,看着他們幾個的模樣,咳嗽了幾聲,才說道,“你們兄弟幾個,本該是同心協力,將鍾家發揚光大,可是瞧着你們幾個這模樣,我是哪裏都不能放心啊。”
鍾錦啞着嗓子,“您年紀還不大呢,好好養着,肯定很快就能好轉,跟上次一樣。”
鍾二爺也道,“爹,您別說喪氣話。”
鍾三爺低頭,眼淚刷啦啦地往下掉,她心裏很是後悔,之前自己和趙氏的醜事,被人傳了出去,這事兒叫他爹知道以後,他老人家的身體就再也沒有好起來。
如今想想,肯定是把他氣着了。
氣大傷身,這兩年他老人家不知道生了多少氣,操了多少心。
鍾二老爺十分平靜道,“我瞧見你們祖父了。”
他也以爲自己可以像二叔那樣,可以看到孫兒們成器,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沒有那個福氣,他如今也要走了,這世間留不住他了。
鍾二老爺叫小廝把自己扶起來,說道,“你們兄弟三人,頗有齟齬,不過你們要牢牢記住那個道理,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這話不是假的,我還想瞧着你們能夠將鍾家發揚光大呢。”
“這話就是我的遺言了,你們兄弟,要各司其職,不能分家,誰敢先提出分家,那他只能乾乾淨淨地從鍾家大門裏走出去,你們記着這話,好好地給我記着。”
兄弟三人眼下也沒有別的話好說,都答應下來。
“老二,你是我的長子,這家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明白嗎,好好照顧你兩個兄弟,別想什麼都獨吞,我死了,可沒人給你操勞了,該讓出去的事情,讓出去就好。”
他又看了老三一眼,只嘆了口氣,對鍾錦道,“這人呢,生在世間,不能是飄萍浮木,有根,才能長遠。”
鍾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現在他沒有心思聽。
鍾二老爺交代完這些事情,又把其他人喊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