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隔着衣服,但少女的體溫還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黎暮想要掙開她,沒想到卻被抱的更緊。
黎暮一直接觸到的一切,都是冷冰冰沒有人氣的。現下給他一場溫香軟玉,尤其是先前還真切地感受過,所以越發覺得不適。
一向冰冷的身體有些發燙發熱,黎暮輕輕呼出一口濁氣,讓此刻的心情平靜下來。
他都不明白他這個堂堂的北陰酆都大帝究竟是怎麼落到這一步的?
紫芙緊緊摟抱着他汲取涼意,黎暮睡不着,只得睜着眼,擰眉思索這一段事件發生的前因後果。
在“夢”裏與紫芙的那些記憶,清楚明白地映在腦海中。
從初見,到相識,再到結親……這短短的時間裏,似乎全程他都極度信任這個叫紫芙的女人。
尤其古怪的是,第二次他依然站在三生石旁等待一個人,卻將紫芙忘了個一乾二淨。
黎暮第一次懷疑開始那個人不是他。
先前蔣子文說那或許是他給自己編織的幻象,黎暮將信將疑。
但和紫芙之間發生的種種,皆無法用簡單的幻象來說明。
這就是真真實實發生的。
黎暮甚至覺得,三生石旁的那個人,不是他,卻是另一個自己。那個人還給自己取了個黎晝的名字。
黎暮閉上眼,內視身體,卻什麼都探尋不到。
過了許久之後,黎暮才睜開眼睛。
他沒有睡,只是微眯起了一雙血瞳。
那個黎晝已經與紫芙約定好,去孟婆那尋找丟失的記憶。
或許,明日,一切的疑惑就可被揭開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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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紫芙先和黎暮去了一趟醫院,而後又帶他出去逛了逛。等到時間差不多了,這才重新回了酆都。
和昨日差不多的時間,兩人來到酆都街的天香樓前,黎暮站在門口往裏丟了兩錠銀子,就帶她走了進去。
瞧着黎暮這熟悉的操作,紫芙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黎暮的情商顯然比黎晝高得多,面具下的神色有些緊張,立即否認道:“我之前沒來過,但是聽說過這裏的規矩。”
紫芙也沒說信沒信,隨意點了點頭,就牽着他一同走了進去。
蔣子文宿在天香樓裏一整夜,兩人過來的時候,他還躺在溫香軟玉里樂不思蜀。
黎暮察覺到蔣子文在這裏的氣息,但也懶地管他,直接丟了一袋金子,和天香樓的媽媽要人。
天香樓的媽媽用手顛顛那一袋金子,慘白的一張臉笑地褶皺橫生,脂粉不斷簌簌撲落下來。
“哎呦~兩位大人,秋琴呢,今個兒就歸您兩位了。您兩位是秦廣王殿下的朋友,我將秋琴交給你們是一百個放心哪!”
說着,老媽媽就讓婢女上去叫秋琴。
秋琴一如昨日的裝扮,懷抱着一把琵琶,緩步從樓上走了下來。
看到兩位,秋琴低眉順眼,垂首向前欠了欠身,端的是一派溫柔嫺靜。
紫芙也沒多話,直接拽着人姑娘就往外走。
黎暮不動聲色地瞅了一眼紫芙拉着秋琴的手腕,而後擡手在身前隨意劃了一道,直接將人送到了望鄉臺處。
黎暮牽着自個兒未婚妻的手,氣定神閒地落了地。
望鄉臺邊,那挽着髮髻的秀美少女並沒有因爲他們的到來,而打亂手上的動作,依舊一碗接一碗地盛着渾濁的湯,送給過往輪迴的遊魂。
紫芙有求於人,更不會去打擾她,而是將黎暮拉着往旁邊站了站。
秋琴來時便站到了一旁花海處,不給任何人添亂。
黎暮有意將身體溢出的磅礴鬼氣收斂,以免像黎晝那樣將輪迴的魂魄嚇得不敢再動。
等到了昨日孟婆所說的時辰,舀湯的少女也隨之停了動作。
擡起一張溫雅秀麗的臉,伸手輕輕一揮,就在奈何橋前豎起一道肉眼可見的屏障,阻擋了欲要踏上橋的遊魂。
這等與鬼氣不同的強大妖力,讓黎暮不由向她看了一眼。
簡單施術就將遊魂抵擋在奈何橋外,孟婆臉上沒有任何異樣。而後便俯下身去揭開一旁的一隻小木桶,裏面是一片極清澈的湯水。
用一半葫蘆瓢舀了些水,遞給紫芙,神情淡淡:“昨日答應你的。”
“謝謝。”
紫芙接過,就走過去將其遞給秋琴。
秋琴今日被媽媽囑託一定要陪好兩位大人。經過昨日那番事,她知道紫芙不是在害她,沒有猶疑,就將這一瓢清湯給喝了下去。
在秋琴喝湯之際,黎暮也走上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少女:“給我一碗湯。”
少女一雙深黑的眼瞳毫無生氣地看向他,輕輕搖了搖頭:“你與她不一樣。”
這句話,立即讓黎暮皺起眉,進一步逼問道:“哪裏不一樣?”
“她只是遺忘了記憶,你——”
少女說到關鍵處,突然頓了頓,而後斂了眸回首:“你要喝便喝吧。”
孟婆不再管他們,擡手撤開眼前的屏障,繼續給來往的遊魂送渾濁的湯藥。
黎暮不信邪地走到小木桶旁,變出一隻飲酒器,從那清澈的湯水裏舀了一杯。
仰頭一飲而盡。
紫芙那邊的秋琴姑娘已經悲痛地哭了起來,在這一片鬼哭狼嚎裏也不顯得怪異。
黎暮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腦海裏沒有任何反應。
又繼續舀了一杯,兩杯,三杯……直至將小木桶裏的水都喝了一大半,也依舊沒有任何記憶浮現。
黎暮收回飲酒器,眉頭攏得極緊。
正如孟婆所言的那樣,這湯水於他無用。
別人是遺忘了記憶,他是因爲什麼?
黎暮從方纔與孟婆交談的隻言片語裏,明白孟婆對於他異狀的緣由應是知曉的,但是卻不說。
他也沒有再去逼問她,而是走向紫芙的所在的方向。
世間諸事,到了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會知曉。
……
血紅色的花海里,秋琴抱着紫芙不停地痛哭流涕,嘴裏還不停念着幾個人的名字。
這一幕,讓黎暮不由皺了皺眉,莫名覺得很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