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個身,抻直手臂,想抱住身邊人,可只摸到一片平地,心跟着塌空一下,她發現李霧已不在房間。
岑矜忙下牀去找。
走廊裏無燈,只有一點暖光從客廳方向透過來。
循着光走,岑矜找到了廚房的李霧,他坐在餐桌前,只開了盞吊燈,低頭寫寫停停,樣子專心,如在答卷。
完全沒注意到岑矜在廊道口的暗角窺視他許久。
岑矜踩着地板拖,躡手躡腳走過去,他也未曾察覺,眉心緊鎖。
直到她瘦長的影子遮來他字跡密集的紙張上,李霧才霍得擡眼,忙不迭將本子掩上。
岑矜沒有搶,只問:“在幹嘛?補作業?”
少年手肘壓上封皮,看起來欲蓋彌彰:“不是。”
“那是?”
李霧想想決定不瞞着她:“我怕見到叔叔阿姨就不會說話了,想先捋一下。”
岑矜失笑:“你寫論文呢,還擬個提綱。”
李霧手背蹭頭,有些羞赧:“其實也不算。”
行吧,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岑矜拂了拂他髮梢,好像擦過一片草毯:“需要我參謀嗎?”
“不用,你參謀了就跟作弊一樣,”李霧站起來,手還護着他的綱要,生怕岑矜突然襲擊似的:“鍋裏煮了粥,我去給你盛。”
岑矜並不勉強:“我還沒刷牙。”
“喫完再刷。”
“好吧。”
說完轉頭往流理臺走。李霧跟上,一貼近,雙手便環住她腰肢,亦步亦趨,再不分開。
背部拖了個大跟屁蟲,岑矜步伐不再連貫,第三次磕撞李霧小腿時,岑矜反手錘他腹部,叫他挪走。
螞蟻撓似的,李霧紋絲不動,反將她禁錮得更嚴實,貼到她耳後問:“叔叔阿姨找你了嗎?”
岑矜停在電飯煲前,偏了下頭:“我還沒看手機。”
“看一下吧。”他口氣懇切。
岑矜笑一下:“怎麼,緊張啊?”
“嗯。”他心裏完全沒底。
李霧討教:“你怎麼不緊張?”
岑矜氣定神閒:“緊張啊。”
“完全看不出來。”
“發都發了。”岑矜端起碗:“只能順其自然了。”
李霧百爪撓心:“你快開機看看。”
岑矜哂了聲:“幾個小時前不還膽子很大,你那股不管不顧要跟我同生共死的勁呢?”
“我怕他們找不到你着急。”
岑矜嗅了嗅五穀粥的香味:“我爸不是跟你互存過電話嗎,他找你了嗎?”
李霧抓頭:“就是沒有。”
完完全全的風平浪靜更讓他六神無主,他寧願岑矜的父母立刻擺明態度,好針對性攻克。
岑矜也覺奇怪,於是從兜裏取出手機,剛摁側鍵,身後少年猛一下偏開臉,想看不敢看。
岑矜瞟他:“你知道你現在特像什麼嗎?”
李霧回眼,一臉求知慾:“什麼?”
“像我小時候去醫院抽血,不敢看針頭,跟你一模一樣。”
“真是這個也不怕了。”
少年望天,長吁一口氣,似在等候命運的審訊,下一刻直愣愣看回岑矜亮起來的屏幕,勇於面對。
岑矜這頭同樣無恙,甚至都沒一條關機未接來電的短信呼。
岑矜困惑地打開微信。
聊天列表裏擠擠攘攘,於一夜間升至岑矜的人際巔峯。有來往甚密者,也有泛泛之交,有人真心道賀,有人打着祝福的幌子實爲窺私。
就在一溜煙的消息裏,岑矜一眼瞧見了父親的微信。他只發來簡單的邀約,態度溫和:
“矜矜,明天方便跟爸爸共進午餐嗎,就我們兩個。”
末尾還有個小小的笑臉。
時間是零點四十三分。
岑矜鼻頭微酸,老爸作息向來養生,一般十一點前就會入睡,看來他昨夜失眠了,就因爲她這個隨心所欲的任性女兒。
但他也沒有第一時間激憤質詢。
岑矜又去檢查點贊與評論,發現爸爸還給她跟李霧的合影點了個贊。
她凝視着父親小小的頭像,眼眶泛出溼潤,而後回頭看一言不發的李霧,聲音微哽:“哎。”
目睹全程的李霧緩緩鬆開了她,站直身體,沒說話。
岑矜輕抽鼻腔:“不介意我跟我爸單獨喫個飯吧?”
李霧搖了搖頭。
他忽然肅穆的樣子萌萌的,岑矜破涕爲笑,掐兩下他下巴:“突然這麼嚴肅幹嘛?”
李霧說:“你先回叔叔消息。”
“喔,”岑矜斂目,回了個:當然ok。
還沒來得及放下手機,那邊竟來了消息:別告訴小霧,我怕他多想,以爲我要跟你說他壞話。
岑矜:“……”
李霧:“……”
岑矜莞爾,敲下“不會”二字。
正欲發送,李霧攔住:“再加一句。”
“什麼?”
“他不會這樣想。”
岑矜呵笑,依他所言。
她又問爸爸:你是還沒睡還是剛醒?
岑父回:剛起。
岑矜知道,他們都在欺瞞對方,卻也不予拆穿,這是父女三十年來的默契。
岑矜問:媽媽怎麼樣?
岑父說:別擔心她,有爸爸呢。
一句回答,兩個意思。岑矜再度熱淚盈眶。
同樣在場的李霧心潮翻騰,難以一言概述,只能再次從後面擁住岑矜,輕貼着她頭髮,用肢體上的溫柔來緩釋彼此。
與父親互道完早安,岑矜將手機放回檯面,偎在他胸口,不想動彈:“怎麼樣,有沒有稍微安心一點?”
李霧輕聲道:“沒有。”
“這都不行?”
“感覺自己太差勁了,連叔叔千分之一都比不上。”但也不是壓力,而是驅動。李霧信誓旦旦:“我要把叔叔當學習對象,學習怎麼對你好。”
岑矜笑得眼彎彎:“還是別了,能比上我爸的,八百輩子都不會有。”
李霧說:“我學習能力很強,爭取最大程度上接近。”
岑矜不再跟他嗆聲:“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
父親的意思相對明確,所以岑矜就先按兵不動。她讓李霧也先返校上課,自己則照常去公司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