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明日琅的話，林燁突然有種起身就走的衝動。
他深感被人坑了，可沒想到被坑得這麼慘。
不過關鍵時候他還是壓制住了自己，硬着頭皮又問了一句：“那麼敢問前輩，黑石城裏......我是說地上的那些人，他們呢？”
“也一樣啊。”明日琅想都沒想，直截了當地回答道：“他們是爲了給黑石城陣法提供養料而存在的，陣法一破，他們自然也無法在這世間存活了。”
他很坦誠，似乎是料定了林燁不會撒手不管一樣，十分誠懇地說道：“不過倒是還有一個法子可以讓地上的人活下來，那就是你們直接把他們全都帶走，離開黑石城陣法的範圍。”
“只要離開了黑石城陣法，他們的壽命就會回到正常人的軌跡，過完這一世。”
“不過也僅僅是這一世而已了，畢竟他們早就不在輪迴之中了，所有投胎轉世都是黑石大陣爲他們他們完成的。離開了，就再也沒有下一世了。”
說着他還十分認真地思索了一下：“其實如果你們想用這個法子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到時候我們靈隱宗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了。”
“既然供養的人都沒了，黑石城陣法也該消失了，地下城裏的人煙消雲散，我們靈隱宗幾百年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吧？”
明日琅這幾句話，聽得林燁的拳頭是邦邦硬。
要不是他看得出這老頭子實力不俗，能不能打過是一回事，只要打起來肯定是個麻煩事的話，他早就衝上去給這老狐狸兩拳了。
說白了，這就是一個兩難的抉擇，無論林燁選擇哪一條路，都有人需要犧牲。
撒手不管，那麼阿英他們仍舊會受到這輪迴之苦，一輩子都留在黑石城之中，淪爲黑石城陣法的養料。
他們曾經可能是罪人，但是歷經幾百世的輪迴，他們身上的罪孽到底有沒有洗清，這個誰也無法評判。
可是林燁所認識的阿英阿明他們，都是從出生起就對人生麻木，但是卻天性純良的人。
那些生活在內外城中的人，每一個都有血有肉，本該有更加廣闊的人生，卻成爲了陣法的養料。
但若是要管，那麼地下城內的人做錯了什麼呢？
他們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場巨大的悲劇。
阿英他們或許經歷輪迴之後已經洗清了自身的罪孽，可地下城裏這些人卻從來都不曾有過罪孽。
他們是受害者，卻只能一輩子生活在這地下城中不見天日。
所謂日出月落，也不過都是他人爲他們製造出來的假象而已。
好在他們生活富足，雖然歷經坎坷，如今也終於穩定了下來。
而林燁的出現，卻要打破他們好不容易擁有的、幸福穩定的生活，讓他們全都歸於塵土。
這麼做，是不是又太殘忍了？
即便是林燁選擇帶走地上的人，而不去破壞陣法。
可一旦陣法的能源耗盡，這些生活在地下城裏的無辜之人依然會死。
正如明日琅所說，這些地下城裏的人本身就是依賴着黑石大陣而活的。
因爲這些人當初都是慘死，內心的怨恨早已讓他們的靈魂深處被腐蝕。
殘缺的魂魄，是無法苟活的。
這樣一來，就成了林燁將那些害死他們的“人”救了，而讓他們這些受害者，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無論怎麼選，對於做選擇的人來說都絕對是一把沉重而巨大的枷鎖。
若是跨不過去這道坎，很有可能在今後修煉的途中深受其害。
正如之前所說的——道心崩塌。
靈隱宗的宗主便是因爲這樣，而徹底斷送了自己的修煉生涯。
這讓林燁怎麼能不恨明日琅啊？
這不就是擺明了給他挖了天大的深坑，並且還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裏面都是陷阱，問他跳不跳麼？
安九霄這時候也悔恨不已，自己明明是跟着林燁出來歷練的，可是這場力量卻比他想象中還要嚴峻得多，這是誅心啊！
和現在的艱難抉擇比起來，他寧願明日琅這時候翻臉拔劍，招呼靈隱宗的人給他們來個突然襲擊。
哪怕是在這裏大戰一場斷送了性命，也好過揹負着譴責愧疚一生來得好。
林燁臉已經徹底綠了，咬牙切齒地盯着明日琅：“前輩，您不覺得您這麼做，有點不道義麼？”
明日琅自然也知道自己提出這件事究竟有多麼殘忍，非常不要臉地兩手一攤：“我知道啊，可是你我今天才剛認識，坑你我也沒有什麼負罪感。”
說着他還拍了拍林燁的肩膀：“年輕人嘛，就該比我們這些老傢伙揹負得多一點。”
“再說了，就算你今天不來，老夫也還是會繼續把這黑石大陣繼續守下去，知道有一天我不在了，還會有我的下一代。”
“總之，這艱難的抉擇，老夫是不用做、也做不了的，對吧？”
林燁算是聽出來了，明日琅的言外之意就是：我和你又不熟，不坑你坑誰啊？
“我看您老不僅沒有負罪感，而且還很得意吧？”
林燁咬着牙，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受傷沒有命懸一線，卻深感自己被坑得最慘的一次。
這種情況下他看明日琅這張慈善和藹的臉，比那些他所見過的惡鬼都要恐怖得多。
明日琅看得出他生氣，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毫無負罪感，甚至還笑着說道：“沒事，你要是難以抉擇，可以先不抉擇嘛。”
“天也快亮了，我讓阿蠻送你們先回去。”
“地下城裏白日的風景，可比晚上熱鬧得多，這裏沒有妖物騷擾，也沒有天災突襲。”
“你可以洗好好看一看，這幾百年來地下城裏的人在這兒活得有多麼滿足。”
明日琅在這時候時候了，還十分壞心地提醒道：“他們不像地上的人那樣憧憬自由，因爲對於他們來說，能活着，就已經獲得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