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1

    曲江池旁,不少郎君娘子出來踏青,空曠的草地上隨處可見搭起的步障。

    湛藍高遠的天際間,飛舞着許多隻風箏,形狀各異,顏色鮮豔。

    “姑娘,那邊高點,再高點”丫鬟穀雨看向天邊那隻越飛越高的蝴蝶風箏,興高采烈。

    “沅沅,你的風箏飛的好高啊我的怎麼弄都飛不高,氣死我了。”盧嬌月納悶道。

    本該“抱恙”的顧沅,此刻從善如流的操縱着風箏線,嬌美的臉頰上笑容明媚,“月娘,你別把風箏線拉的那麼緊,像我一樣,一放一扯,風箏才能飛得高。”

    見盧嬌月還不得要點,顧沅索性將手頭的風箏交給穀雨控制,自己去幫盧嬌月放。

    本來她們今日的確是打算在府中練字的,可無意中看到天邊飛的風箏,突然就來了興致,索性駕車來曲江池玩。

    在顧沅的操控下,沒過多久,盧嬌月那隻玉兔抱月的風箏也飛得高高的。

    盧嬌月驚喜撫掌,“沅沅,你好厲害呀。”

    顧沅笑眸彎彎如月牙兒,瓷白的臉龐露出些許小得意,“玩旁的我不太行,放風箏我還是可以的。”

    倆人正說笑着,身旁的穀雨突然“啊”的驚呼了一聲。

    顧沅轉臉看去,穀雨一臉驚慌道,“姑娘,風箏、風箏線斷了。”

    顧沅一驚,忙向天邊看去。

    只見那蔚藍如洗的天空上,她那隻蝴蝶風箏跟斷了翅膀似的,正直直的往下墜。

    “都怪奴婢,剛纔起了風,奴婢一着急,手上力氣重了”穀雨誠惶誠恐,圓圓的眼中泛着淚光。

    “彆着急,線斷了也是常有的事。”顧沅溫聲安撫道,“你去撿回來便是。”

    聽到這話,穀雨鬆了口氣,一臉感激的應道,“那姑娘您稍等,奴婢這就去撿。”

    說着,小丫鬟拔腿就往那風箏落下的方向跑去。

    盧嬌月將手中線軸遞給顧沅,“沅沅,你先玩我的吧。”

    顧沅搖了搖頭,輕笑道,“你玩吧,我也玩累了,正好坐着歇歇。”

    她走到步障後坐下,手邊的黃花梨木小方几擺着一大壺烏梅飲,並兩樣糕點、三樣蜜餞,還有一盒肉脯。

    優哉遊哉的飲了杯烏梅飲,又吃了兩塊糕點,她這邊正準備嚐嚐廚房新醃製的牛肉乾,就見盧嬌月快步走了進來。

    她兩道細眉緊皺着,急怯怯道,“沅沅,你快出來看看,穀雨好像遇到麻煩了”

    顧沅一怔,忙放下手中那雙四楞象牙鑲金筷子,起身往外去。

    一炷香前。

    不遠處的大樹後,裴元徹跨坐於馬上,深邃的黑眸緊盯着草地上那婀娜的煙紫色身影,握着繮繩的手不自覺收緊。

    她沒去晉國公府的春日宴,而是來曲江池畔放風箏

    看她笑得這般鮮活,絲毫沒有病態,可見什麼“身體不適”全是藉口,只是她爲何不去春日宴

    畢竟風箏隨時都可放,晉國公府的春日宴卻是一年僅一回的盛宴。

    裴元徹鳳眸眯起,難道重生一回,有些事發生了變化

    跟在後頭的李貴小心打量着裴元徹的神色,心裏不禁嘀咕:太子爺今日興沖沖往晉國公府去,又興沖沖出來,完了又去永平侯府門前溜達了一圈,得知顧姑娘來了曲江池畔,又巴巴的策馬趕了過來

    不過他趕來作甚呢就爲了這樣遠遠看上一眼那多不划算。

    李貴想了想,建議道,“殿下,要不咱也買個風箏放着玩”

    裴元徹眉頭擰起,“未免太刻意了。”

    李貴,“”

    沉吟片刻,裴元徹沉聲道,“咱們走過去,就當出來散心。”

    李貴,“”

    難道這樣就不刻意嗎

    不過主子的決定,他也不敢置喙,忙跟着下了馬。

    主僕倆前腳剛越過大樹,後腳天上直直的掉下來一個風箏。

    “殿下,小心”

    李貴驚呼提醒着,尾音還沒落,那風箏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裴元徹的頭上。

    剎那間,李貴心頭咯噔一下,魂都嚇飛了,蒼白着臉跑上前去,“殿下,您怎麼樣”

    裴元徹一張俊顏陰沉如水,低頭瞥了眼地上的風箏,修長的手指又撫上額角。手指剛一碰上,額間就一陣刺痛感,頓時,他周身的氣勢愈發冷戾。

    李貴繞到前頭,看到裴元徹額頭紅了一片,還有兩道明顯是風箏竹籤給刮破的血痕,大驚失色,“殿下,您的額角破皮了”

    “還用你說。”

    “都怪這破風箏”李貴撿起那蝴蝶風箏,忿忿道,“殿下稍等,奴才這就去打聽這風箏的主人是誰。敢傷了殿下您,沒他好果子喫”

    裴元徹默不作聲,只抽出塊帕子按了按額角,看着帕子上淡淡的血絲,他喜怒難辨的哼笑一聲。

    看來日後出門得翻看黃曆纔是,今日真是諸事不順。

    李貴這邊拿着風箏就要去討說法,還沒走幾步,就見前頭一個小丫鬟匆匆跑了過來。

    李貴停住腳步,定睛一瞧,這小丫鬟不是顧姑娘身邊的嗎

    他忙折返回去,半驚半喜的稟報道,“殿下,這風箏好像是顧姑娘的那隻,奴才看到她身旁的丫鬟過來撿了。”

    裴元徹目光在那隻蝴蝶風箏上停了停,須臾,他掀起眼皮,語調微揚,“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

    李貴一聽這話,心中納罕,怎麼着,太子爺已然將顧姑娘看成一家人了

    “風箏給孤。”

    “喏。”李貴雙手奉上。

    裴元徹拿着那風箏,左右看了看,前世他與顧沅做了快十年的夫妻,他卻從不知道她喜歡放風箏,而且還放得挺好。

    從前他覺得他對她是瞭解的,可如今看來

    他目光沉鬱,眉宇間浮現一絲嘲意。

    不一會兒,穀雨就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剛想致歉要回風箏,一擡眼,見到跟前的男人,頓時嚇傻了。

    上回進士遊街,她在如意樓見過太子的,雖沒敢看太子的臉,但太子身旁這位公公,她卻是記得真真兒的。

    穀雨嚇得腿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裴元徹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盯着風箏道,沉聲道,“你說,你若遲遲沒回去,你家姑娘會找過來嗎”

    他的語調清冷,平靜的沒有絲毫感情。

    穀雨聽着這話,自動理解爲“孤要殺你滅口”,登時趴在地上磕頭求饒,“奴婢錯了,奴婢不該、不該不該貿然衝撞殿下,還請殿下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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