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快點,位置在這邊。”

    張韞素走的很快,蹬蹬蹬就上了端陽樓的第五層。

    端陽樓,是一座專門爲了端午龍舟賽而建造的觀景樓,每年只有端午這三日開張,其餘時間皆是關閉狀態。

    所謂一年不開張,開張喫一年,說的便是這兒――

    樓內的每一個位置的價格都奇高,且不賣庶民,只賣四品以上的官眷。

    像往常一樣,張韞素老早就開始搶位置,雖說沒搶到雅間,但搶了個靠窗的桌子,已經很不錯了。

    在小二引領下,三人紛紛入座,各色茶點和果子也很快端了上來。

    顧沅側眸看了眼樓下密密麻麻的人,直嘆道,“人可真多呀。”

    盧嬌月早上沒喫飽,拿了個豆沙水晶糉子就剝了起來,順帶又哀怨的瞥了下張韞素,“看吧,你這麼着急趕來,龍舟賽還得半個時辰纔開始呢。”

    張韞素訕訕一笑,“也快了,耐心點嘛。”

    說着,她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副葉子牌來,“來,咱們玩個兩把,龍舟賽估計就開始了。”

    於是乎,三人就玩起了葉子牌。

    就在她們玩的正開心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嘲諷的冷哼,“真是上不了檯面。”

    顧沅等人一怔,不約而同的朝那聲源處看去。

    只見在那硃紅色柱子旁,站着兩位身着錦衣的年輕少女,瞧着與顧沅她們差不多的年紀,身量矮些的站在前頭,一襲鵝黃色留仙裙,嬌俏的鵝蛋臉上寫滿倨傲。

    而她身後的杏色裙衫的女子,身形高挑,容貌豔麗,臉上並沒什麼表情,但嘴角好像天然往上翹一般,配着她毫無感情的眼神,這淡淡的笑就顯得有些虛假。

    這兩人,顧沅她們也都認識――

    鵝黃色裙衫的是晉國公家的嫡女崔敏敏,那杏色裙衫的是兵部尚書之女周明緲。

    長安的世家貴女通共就那些,大大小小的宴會上,也能碰上幾回。

    但見過是見過,話卻沒說過幾句。

    是以崔敏敏忽然陰陽怪氣的蹦出那麼一句話來,顧沅她們都一臉疑惑。

    靜了片刻,三人幽幽的收回看向崔敏敏和周明緲的視線,開始眼神交流――

    盧嬌月:好像是來找茬的,怎麼辦

    張韞素:咱們打個葉子牌而已,這也找茬她們吃錯藥了吧。

    顧沅:先不理她們。

    三人達成共識,便繼續玩起牌來。

    一旁的崔敏敏臉色變了又變,一臉不可置信。

    而周明緲適時湊到她身旁,壓低聲音,語調委屈道,“敏敏,她們真是太過分了,竟然無視你。”

    這話正是崔敏敏心頭所想,就像往乾燥的柴火堆裏丟了一點火星,“嘩啦”一下,火勢就冒了起來。

    崔敏敏一張臉猛地拉了下來,大步走上前,伸手就將桌上的散牌給揮到一旁。

    張韞素這邊蹭的一下就要蹦起來,硬是被盧嬌月給按住了。

    顧沅也沉下臉,蹙眉看向崔敏敏,冷然道,“崔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崔敏敏柳眉挑起,語含譏諷道,“原來會說話啊,我還當你們啞巴了呢。”

    顧沅烏黑的眸子微動,平靜的揚起臉,淡聲道,“你有事嗎”

    她這般平淡的態度,讓崔敏敏更是不爽了。

    這個顧沅總擺出這副溫溫柔柔的樣子給誰看啊做作,矯情,假模假樣

    可偏偏,她這副樣子就招男人喜歡。太子爲了求娶她,甚至不惜惹怒陛下,足足捱了五十棍

    一想到那本該屬於自己的太子妃之位,竟然被顧沅給佔了,崔敏敏就恨不得將顧沅這張畫皮給撕下來。

    “狐狸精”她咬牙道。

    顧沅先是一怔,旋即反應過來。

    是了,在自己被定爲太子妃之前,不少人都覺得崔皇后會將侄女嫁給太子,親上加親。

    看崔敏敏這態度,難道她喜歡太子亦或是她覺得自己搶了她太子妃的尊榮

    心頭略一斟酌,顧沅緩緩站起身來。

    她的神色太過平靜,倒讓崔敏敏有些莫名慌張,腳步也忍不住往後退。

    不過她也沒退多少,因爲站在身後的周明緲悄悄的擡起手,輕輕頂在了她的腰間,像是要給她撐腰的意思。

    崔敏敏受到鼓舞般,穩了穩表情,心說自己爲何要怕這個顧沅她父親不過一個侯爺,自己父親可是國公爺,姑姑還是當朝皇后

    思及此處,她揚了揚下巴,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顧沅確實不能拿她怎樣,當衆爭吵,甚至當衆打起來,傳出去雙方都丟人。

    何況崔家,到底是太子名義上的舅家,以她的身份,不好鬧得太僵。

    沉吟片刻,顧沅心裏也有了數。

    她眸光沉靜,直視着崔敏敏,語調平淡道,“崔姑娘,若你是爲了太子妃這個位置而針對我,那大可不必。首先,這門婚事並不是我決定,而是陛下賜婚,我也覺得很突然。你如果覺得這樁婚事不好,你進宮找陛下去評理,找我我也沒辦法改變。

    其次,你罵我狐狸精,這也很沒道理。在賜婚之前,我與太子不過見過寥寥三面,每一次見面,都是大庭廣衆,我未曾有過半分輕佻不規矩的舉動。實在擔不起你這句狐狸精的罪名”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輕聲道,“你若不忿太子鍾情於我,便去找太子,讓他改變心意。或是你自己想辦法,把你變成他喜歡的模樣你跑我面前罵有什麼用頂多讓人覺得你有失身份,粗鄙無禮罷了。”

    她的聲音不大,輕輕柔柔的,不知情的人往她們這邊看來,還當她們在聊什麼嚴肅的話題。

    崔敏敏這邊被她這一套話說下來,神色很是不自在。

    這個顧沅,雖然態度依舊招人煩,但她說的這些,好像有點道理

    不,不對

    自己怎麼能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呢

    崔敏敏臉色乍青乍白,眼神有些飄忽。

    周明緲又在後面頂了頂她。

    崔敏敏回過神來,磨了磨牙,恨恨的瞪着顧沅,“行,你說得有點道理,但那又怎樣,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顧沅,“”

    盧嬌月和張韞素,“”

    就連崔敏敏身後的周明緲臉色都冷了下來,心頭啐道,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廢物

    顧沅眨了眨眼眸,點頭道,“嗯,我知道你看不順眼我了。那你可以選擇離我遠點,眼不見心不煩,你說是吧”

    崔敏敏一噎,須臾,漲紅一張臉,“你你你......”

    啊,好氣這個顧沅怎麼瞧着軟綿綿的挺好欺負的,嘴巴卻這麼厲害

    張韞素險些都想爲顧沅拍掌叫好了,盧嬌月一把扯住她,用眼神告訴她:繃住,不能飄。

    這般僵持了一會兒,崔敏敏到底敗下陣來――

    打是不可能打的,她今日要是動了手,明日定會被父親母親姑姑狠狠訓誡,沒準還會被押着去永平侯府致歉,那多丟人。

    至於罵......

    顧沅這副油鹽不進、彷彿看淡一切的樣子,罵她簡直毫無快感,甚至顯得自個兒像跳樑小醜似的。

    崔敏敏越想越不得勁,只得忿忿的瞪向顧沅,嗤道,“你別得意太子妃這個位置我也沒有多稀罕。而且你別以爲太子有多喜歡你,要不是你長得漂亮,他纔不會看上你。以色侍人,色衰而愛馳,你且等着吧,過幾年有你哭的。”

    顧沅眸光微黯,不動聲色的抿緊了嘴角。

    靜了片刻,她剛想說話,忽見樓梯處擺設的牡丹屏風後影影綽綽。

    隨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顧沅黑眸倏然睜大,滿是詫異。

    崔敏敏見着顧沅這反應,只當自己的話讓她害怕了,總算有了點成就感,嘴角揚起一個得意的弧度,“悖你早點明白這個道理也好,不然你自作多情,以爲太子是真心愛慕你,那你多可笑啊。”

    “有多可笑,說來聽聽。”

    一道沉金冷玉般的聲音驟然插了進來。

    崔敏敏揚眉道,“那當然.......”

    她很快卡住,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意識到剛纔那道聲音分外的熟悉,她的臉色幾乎“唰”的一下就白了。

    周明緲那隻一直抵着她腰身的手,也猛地顫抖了兩下,忙不迭收了回去。

    顧沅最先反應過來,纖濃的羽睫撲閃兩下,旋即低下頭,朝着來人一行禮,“拜見太子殿下。”

    張韞素和盧嬌月也慌慌張張的行禮。

    崔敏敏和周明緲兩人則是宛若被雷擊一般,站在原地,身子繃得直直的,臉上也一片僵硬。

    身着緋色蟒紋錦袍的裴元徹,英俊深邃的臉上不帶半分情緒,步履沉穩的走上前。

    他越過周明緲與崔敏敏兩人,徑直走到顧沅的身旁站定,凝眸看向她,“你可還好”

    顧沅幾乎同時感受到好幾道目光朝她這邊看來。

    她悄悄地捏了捏手指,斂眸,輕輕的“嗯”了一聲。

    “那就好。”

    說罷,裴元徹轉過身,面向崔敏敏和周明緲。

    看着眼前兩人,他狹長的鳳眸眯起,稍稍上揚的眼尾透着幾分極其危險的冷戾,嗓音森冷,“你們是想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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