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空山宴 >第十一章 華乾初見三皇子
    棋下了一半,忽聽宮人傳報,三皇子請求面聖。

    卿如許一聽是承弈要來,頓時來了幾分精神。可人家父子倆要聊事情,她畢竟是外人,正猶豫着要不要出言請退,卻見寧帝並無此意。

    “怎麼還不下該你了。”

    卿如許便安心坐着繼續下棋,一邊兒聽着三皇子承弈進門的動靜兒。

    承弈進來後便跪在榻前,寧帝卻是看也沒看他一眼,只專注地盯着棋局。

    卿如許瞄了他一眼,卻見他眼圈發青,形銷骨立。

    “父皇,母妃體弱,去年一病不起,太醫一直在救治,然而卻是每況越下。如今已是病入骨髓,成日昏昏沉沉,已然喫不下也喝不下了,太醫均束手無策,怕是不日”承弈面色悽絕,憂心忡忡。

    “母妃最大的心願,便是父皇能去看她。還請父皇應允”他伏身於地,額頭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卿如許早聞三皇子孝悌忠信,溫良謙恭,如今看他與他母妃確實是感情甚篤。可惜,聽聞他母親地位低微,又爲寧帝所不喜,他曾多次因爲母親之事衝撞寧帝,早已失去寧帝的垂憐關愛了。

    雖然是位及三皇子,過得卻連旁系王爺都不如。

    寧帝卻似根本沒有聽見承弈的話,依然只顧自己的棋局,半天也沒理會承弈。

    卿如許坐着的位置高於承弈,隔着棋桌,能看到承弈的身體微微顫抖,似是隱忍涕淚。

    “還請父皇念我母妃對父皇一往而深,在她闔眼前再見她一面”承弈伏着頭,話語卻是鏗鏘許多。

    寧帝一把掃過棋盤旁邊的桌案,只聽瓷杯落地,就摔在承弈身前,碎瓷片四處迸濺,茶水便濺到他的衣領和袖口上。

    四下的宮人聞聲,紛紛跪倒在地,大氣也不敢出。卿如許也是一驚,忙也向後挪了兩寸,匍匐於地。

    寧帝卻只是掃了一眼承弈,低聲朝他喝道:“退下”

    “丫頭,我們繼續。”

    卿如許只好起身坐正了,擡手落子。

    承弈卻沒動,保持着跪姿一動不動。

    殿外更漏聲起,宮人默默掌燈,屋中便逐漸燈火通明。低垂的帷幕在夜風中輕輕搖擺,宮人的影子便在帷幕之中無聲穿梭。

    棋,終於下完。

    寧帝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笑着對卿如許說,“瞧,你方纔大吹法螺,誇下海口,最後,還是你輸了。”

    “陛下棋藝高超,臣就算是足不出戶閉門苦修三年,恐怕也是趕不上的,臣自愧不如,甘願領罰。”

    寧帝卻是心情大好。

    “那你明日便來朕這華乾殿報道吧。但是你耗了朕一個下午,只讓你灑掃宮苑也太輕饒你了。那就”

    卿如許聞言,低伏的身子擡了擡,斜着眼睛偷偷瞅寧帝,眼中帶着幾分憂心,嘴角也憋下去了。

    寧帝看她素日清冷堅韌,突然見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也是失笑。

    “那就罰你入翰林院,擔當起草詔書之職。明日便來殿前待詔吧。”

    卿如許聞言大喜過望,連連謝恩。

    翰林院乃起草機密詔制的重要機構,翰林供奉雖無實權,卻是養才儲望之所,直接受天子管轄,可參與議政。因而被點翰林,便是與閣老重臣只有一步之遙。666 .666wxw.

    卿如許跪旨謝恩後,見承弈還跪在地上,便向他默然行了一禮,悄然退下。

    到門口時,聽見殿內寧帝冷聲說了句,“想跪,就跪着吧。”

    寧帝便由李公公引路,從另一道門回承恩殿就寢了。

    卿如許透過窗櫺,看到那個還伏在地上的身影。

    在跳躍的燭火中,那人烏黑的背影似飄在湖面上的浮萍,清冷孤寂。

    寅時。

    三皇子承弈拖着麻木腫痛的腿,就着熹微晨光,被隨從扶着一瘸一拐地回經安遠門時,便見紅牆的陰影底突然竄出來個女子。

    她穿着一身鳳麓書院的學士官袍,眼如冷泉清澈,眉如柳葉溫婉,束於頭頂的烏髮似潑墨流雲。她笑顏如春花綻放,卻又帶着一種看似近又不太近的距離感,朝他緩步而來。

    “見過三殿下。”

    她在他面前行禮作揖。

    “何事”承弈認出她是方纔殿中下棋的女官,自己的狼狽之色皆被她所見,便對她一派冷淡。

    卿如許雙手託着一個錦繡布袋,推到他面前。袋子裏不知裝了什麼,看着沉甸甸的。

    “這是我做的鹽袋,裏面放了些草藥,想着今日入宮恐是要跪上許久,便隨身帶了出來。你試試,敷在膝上半個時辰就不會痛了。”

    卿如許言笑晏晏,神色坦然。

    “你便是一直在這兒等我”承弈眉頭緊皺,面色似有戒備。

    “是啊,夜風好涼,站得我都一臉打了好幾個噴嚏了。”卿如許眨眨眼。

    她見承弈不肯接過鹽袋,便又笑了起來。

    “三殿下不肯接,難道是怕臣會害您不成還是以爲臣想要攀附巴結”

    承弈被她直言戳穿,面上也有些不豫。但她反問的確是在理。如今他這般備受冷遇,她若想攀龍附鳳,又何必選他若是想害自己,她一介翰林學士,如今又受陛下賞識,又何必謀害皇子,毀了自己大好前程

    “實不相瞞,三殿下,臣其實還善歧黃之術,雖不是宮廷御醫出身,但卻也精通民間治病之法,也接觸過不少疑難病例。今日聽聞殿下母妃重病,左右宮中御醫已是無法,若是殿下願意允臣一試,臣也願盡綿薄之力。”

    承弈神情卻似有鬆動,卻是看着她沉默不語。

    卿如許轉頭環顧四下,似在確認周圍無人。

    “今日在宮中多有不便,爲了避免給殿下招來麻煩,臣就先行告退了。”

    她又做了一揖,但人卻沒走,固執地託着鹽袋,笑着望着承弈。

    承弈只好讓隨從接過鹽袋,便見她展顏一笑,拎着官服順着宮道碎步離去。

    承弈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垂下眼來,擡手從隨從手中拿回鹽袋,便感覺鹽袋中有淡淡的草藥味,還有一股清雅的芬芳。

    “走吧。”

    承弈轉身往回走,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手中的鹽袋,又繼續向前走,跟隨從交代。

    “若是這鹽袋當真有效,明日你便去一趟卿學士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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