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春在她閨房門口蹲了半天,見她醒來就忙衝過來,纏着她意欲一同去攔玉樓。
“大人,聽說攔玉樓新上了一齣戲,講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都說故事極盡纏綿悱惻,現在那戲在街頭巷尾都傳遍了。您今日難得休沐,咱們也一同去吧”
“都說攔玉樓是長安第一樓,權貴公子也常去的。聽說你就是隨便丟顆棗,都可能砸中一個國公府的小公爺,隨便找個座位,鄰桌都可能是位皇子哩。息春還沒見過這種陣仗呢,真想去見識一下。”
“聽說攔玉樓的金絲酥也是頂頂美味的,外殼像金巢一樣絲絲縷縷的,內心是用蓮白和含珠草做的,說只有這個時令纔有的,錯過了可就得等明年的這個時候了。”
息春見卿如許在盥洗沃面,便在一旁嘰嘰喳喳說着,因爲欣喜,音調都高了一截,似空谷中的黃鸝鳥鳴唱。
“哦如果聽戲和喫點心擇一,你選什麼”
卿如許坐在銅鏡前,用一支烏木簪挽起長髮,慢悠悠地問。
“啊只能擇一啊”
息春嬌俏的臉龐登時多了幾分愁容,似是糾結難選。
“那還是聽戲不不不,還是喫點心好了。戲還能再聽,點心錯過就沒有了。”
卿如許笑了笑,“哦,那便改日再陪你去聽戲吧。我今日還要出趟門。”
“啊大人您還要出門啊”息春頓時喪氣,富有朝氣的挺立的背脊也癱了下來。
“看來,點心也喫不上了大人您今日穿什麼,我去給您拿衣服”
卿如許回頭,看少女變臉如此之快,方纔還是皎皎綻放的迎春,現在便如被霜打蔫了似的,花瓣兒都零零散散地攤了一地,不禁失笑。
卿如許換了身簡袍便出了門。
“去廣雲樓。”
阿爭得了令,便扶着卿如許入了馬車,揚鞭趕車。
“姑娘可是要參加逐華詩宴我記得前些天,鳳麓書院那邊給您遞了帖來。”
“不是詩宴。”
卿如許撩起馬車窗上的竹笠,懶懶地望了眼如洗碧空,淡淡開口。
“是鴻門宴。”
廣雲樓廣羅了大寧所有的文人墨客,每一月,會有一次雅集。若在雅集中博得頭彩的,也便可在長安城博得盛名。尋識墨也是來參加雅集時一鳴驚人的。
然而除了雅集,其他時間廣雲樓卻都是半封閉的,不是普通百姓能隨意進得的。往來之人除了有詩人名士,以及鳳麓學子,也不乏權貴弟子。
而逐華詩宴,則是一年僅一次。名爲詩宴,其實就是一次長安名流子弟的交際盛會。今年負責主持詩宴的,是當朝第一才子,比部郎中家許寬之子許明甫。
卿如許進了廣雲樓,便見流水曲觴的長亭中已經擺開酒席,兩側坐了兩列人,有一儀表堂堂的青衣公子居於正中,正在同衆人致辭。
她來得晚些,便悄悄繞到邊角的一個空席上,又拉了個竹蓆墊子給身後的阿爭,讓他坐到自己旁側來。
結果她剛一坐定,便聽得亭中人聲頓消,萬籟俱寂。一擡頭,方見亭中衆人紛紛側目,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
卿如許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認出席中果然有不少熟臉,便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瞅了瞅席上的菜色,見金笊籬裏放着的一隻羔羊腿烤得焦酥鮮黃,看着還算誘人,便直接上手,腕子上一使勁兒,就大剌剌地端起一整隻羊腿,塞給一旁的阿爭。
“這個看着還不錯,你多喫些,長長身體。”
她又拿起酒案上一個紫木竹筒中放着的刀具,在眼前晃了晃,便隨手丟回竹筒裏。
“這刀不太行,你還是用你自己那把吧。”
“好的姑娘。”
阿爭見這羊腿烤得確實垂涎欲滴,也瞬間忘了方纔的不適,就從袖子裏抽出一把短刃,兩指一推,短刃便在空中劃了個圓弧,刀柄堪堪落入他的掌間。
他就一手舉着羊腿,一手用短刃割下羊腿的皮肉來,安靜地在一旁喫起來。
卿如許拿起手巾一下一下地擦着手,冷淡的眸子望向衆人,脣邊冷冷滴勾起,淡笑不語。
衆人被卿如許這目中無人的強勁氣場所壓,心中皆是驚鄂。
早聞這位當朝第一女官素來冷淡傲慢,今日一看竟比傳言更甚。
她落座後也不同衆人招呼,只顧着自己的隨從喫喝。明明一介女子,卻行事不羈,跋扈恣睢,鋒芒畢露。
她身旁帶着的這隨從,也似是個少年高手,但在這種文雅的詩宴,她卻允他公然拿出兵器來。
衆人眼中的不善,便又多了幾分。
其實卿如許本沒打算這般做派,可她瞧見斜對面坐了個人,雪色的衣袍看得她心煩,也便失去了陪這些人做戲的耐性。
“這位便是冠絕大寧的翰林學士,卿學士吧。”
坐在主位上的青衣男子站起身來,向卿如許遠遠揖手作禮,面上帶着和煦的笑意。
“久仰許公子大名,今日一見,確是丰神俊逸。”
卿如許沒有起身回禮,就乖坐在竹蓆上,淡淡迴應。
“如許今日遲到了些,希望沒有擾了諸位的雅興,願自罰一杯。”
卿如許仰頭飲下一杯酒,擡手向許明甫示意。天合 .ac139.
“許公子也請繼續吧。”
一旁坐着的紫袍男子卻似是看不慣卿如許,突然出聲。
“都聞卿學士才品兼備,怎地連三歲小兒都懂的禮數都不知。”
“哦”卿如許淡淡回眸,看向紫袍男子,眼睛卻似是迷惘。
“你是誰”
紫袍男子見她這樣問,臉色更差了幾分。
“在下鳳麓學子季方盛,卿學士尚在鳳麓時,我們還一同參加過晉升考試,卿學士難道都忘了”
“哦,季方盛啊。好像是有這麼個人。”卿如許笑笑,又飲了一杯酒。
她一進來就認出季方盛了,此時是故意裝作不記得。
“你既是鳳麓學子,而我是翰林學士,我竟不知季公子方纔說的禮數,是何種禮數”
卿如許此番便是用官職來壓人,季方盛氣惱,正欲開口諷刺,便見許明甫接過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