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楚離人對待隱夢奴隸時,異常殘忍。整個楚離國流行使用一種鞭子。由生牛皮製成,皮條上穿着銅錢擰在一起,長三尺。用這種鞭打人,銅錢割裂肌膚,能使皮開肉綻,血肉橫飛,慘不可言。聽說有一隱夢的孩童,不過是偷吃了主人家的一塊糕點,就被用主人家用這種鞭子活活打死,其母趕到時,孩子已經鮮血淋漓,形容俱毀,只能看出一圈白剌剌陰森森的骨頭架子。
顧扶風聞言,輕輕皺了皺眉。
“我師父害怕他無法保護好小蝶,就帶着小蝶去了塞外。我們倆一起在塞外長大,師父死了,她沒有別的依靠,也沒有人會願意娶一個混族人,她就只好嫁給了我。”
“她雖然嫁了我,但我知道她一直看不上我,因爲她一直都喜歡讀書人,喜歡那種看上去斯斯文文,嘴裏會說些漂亮話兒的人。可我不是,我連大字都不識一個。她也不喜歡塞外的風沙,她想去江南,就像現在我們在的這個青莎鎮一樣的地方。後來她終於如願了,她認識了來塞外押鏢的付小南,就暗自跟了他。他離開的時候,她也跟着他私奔了。”
男人的臉上露出一種熟悉的神情,是一種長期壓抑下已經無法言說的情緒。
顧扶風很熟悉,因爲他偶爾會從水面上瞥見自己臉上也有着同樣的神情。
顧扶風沒有喝酒,因爲他天生酒量異稟,從來都沒喝醉過。
那年嶸劍閣的師弟們不信他是千杯不醉,就瘋狂地灌他,他那天大概喝了二十壇酒,依然一點兒事兒都沒有。所以喝酒對他來說等同於喝水,也就沒有什麼吸引力了。
顧扶風出聲問道,“她嫁給了你,卻跟別人私奔......你不恨她”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笑了,似乎覺得很可笑。
“人有的時候,很奇怪。你明明知道,這個女人她愚蠢,庸俗,勢利,輕佻。她會自以爲是地玩一些手段,但那手段往往很拙劣,你一眼就能看破。她跟你撒嬌,是爲了讓你多給她買些金銀首飾,她同你睡覺,是爲了讓你多給她買些漂亮衣服。可你若支支吾吾的,她就藏不住了,她就要摔碟子摔碗,跟你發脾氣。”
“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委屈的人,因爲她年輕,美貌,卻偏偏嫁給了這個粗俗、庸鄙的你。所以她心裏自私地期盼着你是醜陋的、兇惡的,你是連她的腳指頭都配不上的,因爲這樣她才能心無愧疚地欺負你,背叛你。”
“你爲了讓她開心,你就不能顯得自己太聰明,不能戳破她拙劣的伎倆,你還得哄着她,好讓她心裏僅存的一點良知能刺痛她,讓她還願意繼續跟你過日子。沒辦法,因爲,你就是喜歡她。”
“我知道她討厭我,可我不怪她。因爲就像我明明知道她不值得我爲她付出一切,可我還是放不下她,而她也是明明知道我願意爲她付出一切,可她依然討厭我一樣。”
他的聲音與酒的香味疊合在一起,顧扶風覺得自己好像也有點醉了。
男人又開了一罈新酒,仰頭喝了一口,朗聲笑道。
“今日真是喝大了話多了些哈哈哈。不過跟你開懷暢飲,也是樂事。我知道,你也瞧不起我。你們世家子弟,就算是虎落平陽,也還是放不下心裏的驕傲的。”
顧扶風聽他突然這麼說道,面上不禁有些赧色。他確實一直不大瞧得起他,答應幫他,也是被他纏得沒辦法,本來也是無事可做,就答應了。卻沒想到,他看得也很清楚。
“我知道,我做的事看着很蠢,還被人笑話。但我總覺得,你應該是能理解我的。是吧顧扶風。”
顧扶風徒然眼睛睜大,眼睛盯着秦牙,手下意識地搭上了劍柄。搞笑筆趣閣 .gxjx
秦牙卻淡淡掃了眼他的手,“看來這劍,你還是喜歡的。不枉我爲你鑄劍花費了整整三天兩宿了。”
顧扶風低頭看了看手邊的劍,雖然沒怎麼用上,可他一握在手裏,就覺得這劍似他的手臂一般,竟比當初嶸劍閣的那把富麗堂皇的更好。
“你早知道我是誰”
秦牙笑笑,“你那張臉,但凡見過一面就忘不掉了,我倒是也想忘啊。”
“你若舉報我,可獲四千兩黃金。”顧扶風盯着他,手上並未鬆懈。
“你錯了,四千兩隻是官府的價格,你的人頭在黑市上,已經漲到八千兩了。”秦牙指指自己的腦袋,又仰頭飲了一口酒。
顧扶風不語,良久,才緩緩鬆開了放在劍柄上的手。
“爲什麼”顧扶風問的是他做這一切的動機。
秦牙卻說起別的。
“官府的說法,是你性格囂張乖戾,一言不合便謀殺了當朝國師,還殺光了國師殿的十二名僕人。可我聽到了坊間的另一種說法。”
秦牙傾身過來,看着他的眼睛,繼續道,“說當朝國師雖然是個道人,卻並未真的了了塵緣,聽說他與你的青梅竹馬葉姑娘有染,結果你衝冠一怒爲紅顏,就失手殺了他。”
“我覺得這兩種說法,還是第二種比較可信。”秦牙又靠了回去,自顧自地答道。
顧扶風不打算解釋。
“小子,我有時看到你,覺得像在照鏡子。你年輕氣盛,若我還似你一般年紀,恐怕也會不顧一切地殺過去。”
顧扶風一時無語,秦牙又看着他說道:
“我也理解你爲什麼不想活。小蝶跟人跑了以後,我也這麼想過,覺得日子沒什麼意思。可我後來一想到小蝶會過得不好,我就又不想死了。其實人活着,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理由,一個簡單的理由,就足夠了。你可以想想,你能不能也找出那麼小小的一個理由來”
顧扶風張了張嘴,卻沒回答。
因爲有人打斷了他的回答。
酒樓中,乍現了一波黑衣刺客。他們能神出鬼沒地來,可知個個都是高手。刺客足有六名,衣着統一,腰間都彆着同樣的玄鐵牌。
顧扶風的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就橫在秦牙的身前。
“你走吧,他們是衝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