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攔住她,低頭去看卿如許。見她眉梢怒氣已退,但面色還是不虞。
“你要是不解氣,我再去揍他一頓”他問道。
她擡眉瞟了他一眼,面上淡淡的。
他覷着她,“怎麼心疼他”
卿如許不答話,繞過他就往祠堂走。
顧扶風撇撇嘴,跟着她進了門,見她又拿起軟布來,細心擦拭條案上的甕,根本不願理會他。他就靠在門上,看了她一會兒。
雖然阿爭到得晚,只看到一地狼藉和被撕碎的香囊,但聽完他轉述,顧扶風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他幽幽開口,“我只知道你會用針線縫傷口,偶爾也會補些衣物,但這麼多年,我還真不知道,原來正兒八經的女紅你也會的可我從來,也沒見着你給我縫個什麼”語氣有些沉悶。
卿如許手上沒停,只當男人是一抹無聲的風。
顧扶風又嘆了口氣,“果然啊,這女人啊,事事都算得清楚。誰是誰,該對誰怎麼樣,心裏都碼得明鏡兒似的。“
卿如許突然轉過臉來,望着門口的人道,“那是。不像男人,連誰是誰,都分不清楚。”她言語帶刺,字字譏諷。
這下顧扶風愣了愣,見她的怒意是衝着自己的,抱着肩膀的胳膊垂了下來,人也站正了。
“我我哪有分不清”
卿如許收回目光,繼續擦拭瓷甕,過會兒才道,“我不想跟你吵架。”
顧扶風不知她這股子火兒打哪兒來,道:“我也沒想跟你吵啊。”
他見她面色緩和下來,便走到她身邊,從懷裏掏出來一個油紙包,伸手遞給她。
卿如許看着那紙包,呆了一呆。
“方纔回來的路上正好看着有賣桂花糕的,就順手買給你。本來買了倆個,可你走得太快,我怕把你跟丟了,最後只顧上拿一個。”
卿如許緩緩接了過去,摸那桂花糕還熱乎着,想是他一直放在胸口捂着。
顧扶風見她握着那糕點站着不動,以爲她還在生氣,又溫聲哄她道,“快喫吧,你不是說你每次喫完你阿兄給你買的桂花糕,心情就會好一點了麼。你看你,你瞞了我那麼多事,我還沒說話呢,你倒先生氣了。”
他說完話,就回到門口去,一個人坐在了門臺子上,看着有些委屈,。
院中海棠飄香,黃鳥囀枝。
顧扶風有些鬱悶,卻突然見着半塊糕點映入眼簾,他順着那握着糕點的手看過去,見女子將桂花糕一掰兩半,正把一塊遞到他面前。
見他看過來,她彎了彎嘴角,“一起喫吧。”
顧扶風只覺得眼前似春花爛漫,胸中煩悶立消,也笑了起來。倆人就一同坐在門臺子上,嘴上喫着糕點,眼中賞着花。
“其實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
卿如許感覺出這件事他是真的往心裏去了,上次他走之前,倆人間也有些不愉快。
顧扶風回過頭來,認真聽着。
“我只是”卿如許嘆了口氣,“連自己都不想面對,覺得自己很愚蠢。”
顧扶風小心地問道,“那你跟他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時間已經過去了好久,感覺好多事都記不大清了。”伍九文學 ujiuwenxue.
卿如許回憶起來。
“義父說我是個孤兒,幸而從小得他收養,可義父他是國醫,也不好突然多個沒來由的孩子,所以一直將我養在閨閣中,鮮少出門。我十五歲的時候,認識了林幕羽,我見過的人本就少,對他,就有些瘋魔了的癡迷。”她提到那個名字,還是不自覺地磕絆了一下。
“後來呢”顧扶風問道。
“後來我病了幾日,醒來以後,我我就偷偷去找了林幕羽。”
卿如許垂了眼眸,望着地面。
“那時候我把他當做自己惟一的依靠,就想去看看他。可沒想到”
那日,她去了林府,在外面等了整整一天,入夜纔等着林幕羽出來,正要上一輛馬車。她喊住了他。
暗紅的帷幕在風中搖曳,烏金雙轡馬車內燃了上好的青炭。雪衣輕袍的男人坐着,周身似籠罩在一層冰霜之中。雪色的雲紋織錦緞振袖衣袍像起伏的波浪,腰間的錦囊與環佩輕撞,發出零零碎碎的清越之音,卻讓她的心裏一陣發怵。
“幕羽,我家出事了。你,你”
他如水的面容上,長眉上揚,斜睨着她。
“既然出了事,卿姑娘不趕緊跑,來找林某作甚”
少女愣住了。
“難道,你以爲林某會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娶一個半點也幫不到我的女人”
少女的眼中似起大霧,“幕羽.......”
“怎麼,你難道還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我與四殿下做的麼”男人嘴角一勾,眼裏似藏着刀子。
“什什麼你在說什麼”
他突然笑了,“呵,這世間,怎會有你這麼愚蠢的人”
他扯了扯腰間的香囊,鼻尖嗅到淡淡的香氣,復又擡起頭來。
“不過我也該謝謝你,四殿下正爲太子反手牽制住了他而憂心,若不是認識你和你義父,託兩位的福,正好讓我覓得機緣,一招禍水東引,將齊太醫下毒一事嫁禍給你義父,這才助四殿下脫了困,也讓我得以獲得四殿下的青睞。”
“你也知道,我寒窗苦讀參加科考有多辛苦,拼死拼活,也不過才能博個舉人。可這條捷徑,就比科舉快多了。哦對了,上次我去看你,你不是問我是不是想你來纔去看你的麼不好意思,那日說了謊,其實我是去往你義父的房裏放些......有趣的東西。”
那時,馬車外好像下了雨。
雨聲轟鳴,打在她背後倚着的鏤空雕花青榆木窗上。一滴一滴,卻像敲擊鑼鼓,鼓聲轟鳴。她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男人的臉兀然地看不分明。
她忽然感覺面上有什麼東西劃過,潮溼,冰涼,便擡手去探,只覺得觸目一片血紅。
“他言語譏諷,看我時神情很冷淡,讓我以後都不要再去找他。”卿如許繼續道。
“我那時萬念俱灰,也便不想在回去找肖叔了,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待着。再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要自縊,結果就遇到了你。”
卿如許回頭看看一旁的男人,見顧扶風面露疑惑。
“他爲什麼要跟你坦白這些”
卿如許想了想,“可能是他瞧不起我吧,覺得我一個女孩子能作出什麼風浪再說,我又無憑無據,還能把他怎麼辦呢”
她見顧扶風皺着眉頭不語,便問道,“怎麼了有哪裏不對嗎”
“有很多不對。”顧扶風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