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藉千里榕陰江湖第一的輕功,摸清了私牢的位置後,衆人直接從私牢的院牆突圍,根本不必驚擾前院。
楊臻這便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故而安平侯府內部已經暴亂,可位於宅院正門的府衛,還恍若未覺。
此時只有守門的聶三兒,因天賦異稟的聽力和直覺,已與自己的心魔不知交戰了多少回。
他聽到了兵戈之音,也聽到了急呼聲,也聽到了笑聲。此時他作爲前門守衛,應當領着衆守衛進府查看。
可,他沒有。
他能聽到那些動靜,是從府院深處傳來的,他知道,那裏有座私牢。今日被楊臻帶回來的那個人,定關押進了那裏。
那座私牢是府中把守最嚴之地,也是安平侯府的禁地。非小侯爺楊臻本人,其他人均不得入內。就連小侯爺的母親槐陽公主,當年也曾在那座私牢前被攔了下來。故而府衛之間都傳言,那座私牢是侯府所有祕密的所在,關乎着小侯爺楊臻的身家性命。
他本就覺得,那個笑着踏進侯府的人,不是尋常人。而今就有人闖入了私牢。
如若這幫人都不能將小侯爺如何,試問天下還有誰能呢
聶三兒自問一生從未出於本心地做過惡事。可這一刻,他有了邪惡的念頭。
他想小侯爺死。
如果楊臻死了,他是不是就能解脫了
不會再有人拿着他家裏人的命威脅他,不會再受制於人,不必再被逼着舉刀殺人,不必擔驚受怕夜夜不能安睡。
即便做了幾年守衛,他內心依然是個討厭刀槍的書生。
故而在這段刻意的沉默中,他緊張得難以呼吸。
如果那幫人沒有得手,侯爺還活着,興許他們這幫“無用的守衛”便要受到恐怖的處置了。
他是一個怕死的人,可這時,他居然瘋狂地想要賭這一把。
耳旁的聲響更大了,府中守衛也似乎已被驚動。聶三兒緩緩地閉上了眼。
“我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聽到”他小聲喃喃道。
“好小子,你竟能聽得見”
一聲戲謔的笑語突然響起,似是在與他對話。
聶三兒驟然睜眼
衆守衛也已聽到了有人說話,登時一驚,環顧左右,卻並未看到來人。
“誰是誰在說話”
正門的屋檐上,一滴水滴突然滴落下來。打在青石板上,落成了一片小水花。
聶三兒旁邊的守衛長王垚連忙湊近去看,正好又有一滴落了下來,直接打在了他的後頸上。
他一摸,觸手一片殷紅。
王垚駭然轉身,口中大呼:“血血檐上有人””
衆府衛立刻拔刀後退,圍着府門向上看去。
只見一黑袍人安然地坐在屋檐上,膝前立着一柄素劍,劍上鮮血纏繞,正順着屋檐一滴一滴地滴落。
正是方纔從府院深處奔到前門的顧扶風。
顧扶風朝衆守衛一笑道:“不好意思,來這兒等個人,打擾了。”
王垚見他劍身浴血,低呼一聲,“不好”話畢便衝上臺階,去敲府門:“老黃,老黃開門”天天小說 .daydayxs.
聶三兒此時也望着屋檐上的顧扶風,豎耳靜聽府內的動靜,揣測着楊臻如今的處境。故而愣在原地,並未隨旁人一同去敲府門。
顧扶風朝聶三兒嘆道:“耳朵不錯。”
對一個不通內功的習武之人而言,聶三兒這副耳朵竟還比他這樣的一流高手還有過之而無不及,顧扶風是真心讚歎。
“你你瞎說什麼”聶三兒的嘴脣有些哆嗦。
“膽子這麼小啊,以前不是做這個的吧。”顧扶風笑了笑。
見衝去府門的幾名守衛敲不開府門,顧扶風便好心提醒道:“不好意思,我把府門從裏面鎖了。你們真想進去,還是直接撞吧。”
這侯府的大門,哪裏是輕易能撞開的。
王垚當即立斷:“ 聶三兒,你帶正門府兵留下捉拿黑衣人南牆守衛去搬木樁,砸府門北牆守衛,去搬梯子,從外牆入”
楊臻這廝建得這固若金湯的高牆和高門,難不成是來防他們自己人的
顧扶風淡笑不語。
衆守衛已經聽令行事,聶三兒便帶着正門的十餘名守衛搬梯子上門門檐去抓顧扶風。
顧扶風看着聶三兒忙活,道:“難爲你了。不巧,遇着了我們。”
拂曉人衆個個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這種高牆防普通人還行,可對他們而言,也就是多跑幾步。
一般看家護院的都是些普通的打手,楊臻帶着的那支親衛是從小正統習武,實力不差,故而能在林翠坊把秦牙困得死死的。
可惜這支親衛如今已經被顧扶風和須染已經打趴在私牢門口,何況此時遠水救不了近火。
正好顧扶風要在此處等人,也便看着他們折騰。
待王垚安排的兩路人馬撞開府門時,已經過了大半炷香的時間。
顧扶風見着一個守衛衝上來,就擡着劍背把人打下去。佔着地利,他心裏也覺得,這麼做好像是有點欺負人。
聶三兒見衆人紛紛落地,便自己爬着梯子衝了上去。
顧扶風一見着他,就笑了:“哎,你怎麼這會兒不怕我了還敢衝上來,不怕我殺了你”
聶三兒臉漲紅,舉着長刀向他一揮,顧扶風輕巧一跳,躲過刀身。
“既然不是幹這行的,何必非要做這個”
聶三兒這幾年在侯爺手底下做事,全憑對家人安危的執念,逼着自己去拼殺。此時身邊守衛皆在此,他若慫了,侯爺得知,他往後哪裏還會有命在
他一邊揮刀,一邊道:“你懂什麼不是所有人都有選擇”
顧扶風聞言,眼睛看了會兒聶三兒,見他身材文弱,明明眼中毫無殺意,揮刀的動作卻不慢,像一隻僞裝成狼的綿羊,不得不扮出一副狼的樣子來,看着有些可憐。
聶三兒見顧扶風似是沉思,連爬幾步,人便躍上門檐,瞅準時機朝顧扶風揮刀撲去。
誰知顧扶風快如鬼魅,在刀身離他不過三寸之時,人突然一轉身,便避開了那刀。聶三兒這一擊是使出了全力的,此時撲了個空,人便朝着門檐下一頭栽了過去。
他心中慌亂,一時鬆了刀。可他才落到屋檐邊兒,忽覺後背一緊,竟被人揪住了衣服,阻止住下落的趨勢。
身後的人道:“看好路,站穩了。”
顧扶風一提,將聶三兒拉回了門檐上。
聶三兒失了刀,空手坐着,看着面前的黑袍人,心中不勝畏懼。幸好又有幾名守衛趁着顧扶風與聶三兒交手,爬上門檐來,朝着顧扶風殺去。
顧扶風如魚一般,在幾名守衛間鑽來鑽去,劍背輕敲,府衛便一個一個地接連從門檐上跌了下去。
終於,他見得深巷中一個纖細的身影正在向着府門奔來,顧扶風眼睛一亮,立刻收了劍,朝聶三兒道:“我等的人來了,告辭了。”
他回身一躍,卻未向深巷而去,而是向着府院深處飛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