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她質問的眼神，張懷連忙解釋道：“不是你說話好笑，而是……修水壩的事，說不難確實不難，無非是將河道攔截，把水蓄起來。”
“但要說容易，可也絕對不容易。”
“尤其是……”
他打開了大蜀地圖，指了指上頭的兩條線條比較粗壯的河流，道：“這些河面至少有二十丈寬，要一點一點地把堤壩築起來，牢固的，不會被大水沖走的，可不簡單！”
墨兒歪頭道：“我是不知道咱們大蜀以前修水壩是怎麼弄的，但我聽大國舅說，陛下給的修水壩的這些方法，都很好用！”
“我對這些事沒什麼概念，但想想看，以前要花上三年的工程，如今花個一年、或者一年多點，似乎也是可能實現的？”
“張大人，你說是與不是？”
對她的說法，張懷點點頭表示贊同：“不錯。陛下給的這些確實是非常新穎的，能夠很大地節省時間。不過，我還是認爲，應當先用一條小河來試驗一次。”
“理論上可行，但實際上各種各樣的艱難險阻，都是計劃中不可預知的。”
“故而，還需要實戰見真知，成功以後再進行別處！”
墨兒同意他的說法：“既然張大人心裏有數，那便不用我來解釋什麼。我做的這些資料，是陛下手把手教導的，簡單明瞭，想來不會有什麼難以理解之處。張大人沒有什麼疑問的話，那我先回去伺候陛下了！”
張懷斜睨了她一眼，突然道：“墨姑姑，雖說你是女官，但也是三品。與張二算是平級的呢？”
墨兒一愣。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畢竟，她是奴婢出身，潛意識還當自己是柳拭眉的家奴，即便柳拭眉登基後給她賜官，她也從不女官自居。
言行舉止之間的大氣，也是長期受柳拭眉耳濡目染影響的結果。
愣了一會兒，見張懷還坐在原位，眉眼帶着笑意，墨兒撇嘴，道：“張大人可千萬不要這麼說。我是受陛下恩寵，跟張大人您……可是地位懸殊呢！”
“哦。”張懷簡單地應了一聲，但顯然並不認可她的說法。
只是，他也不去反駁，轉而說道：“既然這些卷宗都是墨姑姑整理的，張某有個不情之請，請墨姑姑待張某全部看一遍，隨時爲我答疑解惑，如何？”
墨兒：“……”
她直覺感到：張懷這樣說是故意的！
他該不會是想套路她吧？
她心道：“早知道就不該收他送的禮！”
當時張懷送來她一塊玉，回去後問了柳拭眉一嘴。
按說，皇帝身邊的奴才隨意收別人送的禮，這肯定是不應該的。
可這位皇帝是柳拭眉，一切就不一樣了。
她不太在意這種事，墨兒也好、連翹也罷，對她都是一等一的忠心。
當真收了點什麼好處，也是應該的。
只要她們不會生出背叛她的心思，一切都在可包容範圍之內。
加上，那塊玉也沒機會還給張懷，這就留下了。
此時想到這回事，墨兒直接把那塊玉拿出來，放在桌上，道：“無功不受祿，上一回張大人掉了一塊玉，我給你撿回來了，這一次你要收好了。”
並不當是拒絕他送的禮，不落他的面子，但也達成了她自己的目的。
張懷看着她，忽然又笑了。
他將放在桌面的美玉拿在手裏把玩，說道：“墨姑姑爲了不想給張某答疑解惑，以至於連這點小玩意兒，都要還給在下。可真是……”
他轉頭朝墨兒看去，笑道：“叫在下傷心呀！”
墨兒：“……”
如果不是明知道他是出自家風嚴謹的張家的二公子，她都要懷疑眼前這人是個登徒子了！
她白了他一眼，在一旁距離他比較遠的位置坐了下來，道：“成，張大人慢慢看，左右耽誤的並非我的時間。若陛下有什麼需要奴婢的地方，耽誤了事兒，也是張大人你的鍋！”
張懷低頭，重新攤開了卷宗，低語了一句：“脾氣還挺嗆人。”
但之後，他是認認真真投入了看資料之中，並沒有任何多餘造作。
時不時，還提出了好幾個疑問。
譬如：
“永縣的水田，大多數高於河牀的水位，便是造成容易乾旱的原因。把河牀墊高，你看可行麼？這可比修建堤壩來得簡單一些。”
墨兒答道：“不行！陛下說了，這種情況，在枯水季節是有好處的。但豐水季節卻容易形成更大的洪澇。永縣容易乾旱，不容易洪澇，便是因此。張大人，可不要顧此失彼呀！”
張懷點點頭，又問了好幾個問題。
墨兒一一說了解答，甚至都不用看卷宗。
畢竟，這份資料確實是她整理出來的！
張懷問着問着，突然來了句：“墨姑姑，張某看的這一份卷宗，可是你親手謄寫的？”
墨兒看了一眼，道：“是我謄寫的！”
“這字，寫得着實不錯。”張懷由衷讚了一句。
事實如此，能夠唸書的姑娘不多，識字的奴婢也就更少了。
墨兒答道：“奴婢從小伺候陛下，陛下驚才絕豔，也不允許她身邊的丫頭短視。故而，從小盯着奴婢練字。還算能看吧！”
張懷看了她一眼，道：“沒有問題了，多謝墨姑姑。”?
墨兒立即站起來，朝他頷首，道：“張大人，若沒有別的事的話，還請您先行離開。我還要叫人來收拾議事房呢！”
張懷失笑。
竟然被下逐客令了，他是有多不叫人待見？
不過，他也沒有非要留下，而是把卷宗收拾起來，道：“張某告辭，辛苦墨姑姑了。”
他轉身離去，出了門外，將手裏的東西交給張海保管。
墨兒看了他一眼，蹙了蹙眉，吐出一句：“他太閒了，拿我開涮呢！”
張家二公子，確實是張家的另類！
此時的墨兒怎麼都想不到，張懷這人能另類到什麼程度！
次日，他竟然像柳拭眉寫了摺子，懇請女帝陛下准許身邊的女官墨姑姑陪同南下，協助欽差興修水利！
這個舉動，震驚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