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曦最終還是沒能豁出去，不過見兩個爹爹喫飯時黏糊的模樣悄然鬆了一口氣，他不管後宮進不進人,也不管他們有什麼打算,他只要知道他兩個爹爹好好的就行。
而那個攔住陸曦的東宮署官的底子也很快被暗衛翻了出來,竟是曾經規王府中幕僚的後人。陸曦毫不留情地將人打入了內獄之中，只是在其再三央求下去見了他一面。
“臣一心向着殿下,卻被殿下無情投入內獄，日後何人還敢追隨殿下？”
陸曦看着他,回想着那日這人說的挑撥之語：“你那日有一句話確實說對了。”
感受到署官探究的目光,陸曦緩緩道：“皇子夭折本就常見。”
見署官不解蹙眉,陸曦笑了笑，小小的手背在身後,像極了他的兄長：“皇子夭折本就常見,但孤卻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活到現在。兄嫂之恩孤不敢忘，若想做孤的署官,此等之事更須銘記於心。”
署官啞然，半晌只憋出一句話來：“那若有一日皇上要殿下死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陸曦挑着眉，“皇兄之於孤是君，孤之於你是君。不過你我最大的差別是——”
是什麼？署官覺得脊背發冷,他感覺他小看了這個年僅十三歲的殿下，那日的喜怒形於色似乎僅僅是因爲自己半路將殿下攔下，而殿下還未調整好他去見皇上的心情……
“皇兄不會讓孤死，但孤卻想讓你死。”
***
陸曦將暗衛令還給陸詷的時候,陸詷並沒有多問關於那個署官的事情,而是從桌上的匣子中取出了一枚玄玉打造的令牌。
“去找暗一,他會輔佐你挑僅隸屬於你的暗衛。”
“爹爹……”陸曦有些驚訝，本能地往回推了推令牌，“阿曦還沒做好準備。”
“朕相信你可以，難道阿曦信不過自己？”
陸曦抿了抿脣，還是將令牌推了回去：“阿曦不要，皇兄早些歇息。”說罷草草行了一禮竟然就從御書房跑了出去。
陸詷盯着那玄玉令牌有些費解，難道是這玉牌打造得不夠好看？還是說阿曦喜歡玄鐵了？陸詷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沒有外臣在時陸曦喊“皇兄”多數是裝模作樣，又或是特別正式地討論朝政，像方纔那副模樣竟然像是鬧起了變扭。
琢磨了半晌無果，陸詷拿起了剩下的幾本奏摺溜溜達達地去了鳳棲宮。鳳棲宮自然不是原來母后住的那座，那座宮殿換了永壽宮的牌匾後留給幾年都想不起回一次宮的父皇母后。這座鳳棲宮是陸詷在定下大婚之期時就瞄上了，是後宮之中除了河清殿外離御書房最近的宮殿。
巧的是鳳棲宮中吳珣剛練完武沐浴完畢，正翻着宗室遞上的求親摺子，頭髮還是溼淋淋的，陸詷順手接過內侍中的錦帕給吳珣絞發。
吳珣沒回頭，翻了一頁摺子道：“手勁太大，絞得生疼，換個人來。”
陸詷好笑地屈指一彈吳珣泛紅的耳垂：“那可不行，再疼皇后也不準換人。”
“那萬一惹皇上心疼豈非是臣的罪過了？”吳珣哪裏不知道身後是陸詷，笑着接過帕子扔到一旁，“忙完了？”
“還剩幾本。”陸詷拿出剛剛的那枚令牌，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吳珣愣了愣：“那東宮署官說什麼了惹阿曦生那麼大的火氣。”
“左不過是一些離間阿曦與你我的話語。”陸詷沒有聽暗衛彙報身邊人一言一行的愛好，所以陸曦身邊雖有人保護，卻並非監視，他不問這些人就得把聽見的話爛在肚子裏。
“唔。”吳珣拿過令牌用拇指摩挲了一番，“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阿曦生氣。”吳珣好笑地放下令牌，“你先說說你爲何這個節骨眼上給他令牌？”
“朕只是覺得他也差不多得開始培養自己的暗衛了，朕當年有暗衛的時候比他還小上一歲。”
“阿曦發落署官是因爲有人離間他與你我，你這個節骨眼給他暗衛，一是他難免多想你是不是在試探他，二來是難免讓東宮有其他心思的署官心思愈發的多，三來……”吳珣輕笑了一聲，“阿曦鬧孩子脾氣了，他還不想長大。”
“這不是你們陸家人的傳統？”吳珣失笑，擡手點了點陸詷的心口，“有其父必有其子，陸曦視你爲父，自然也有着一顆七巧玲瓏心。”
“那珣兒可知那七巧玲瓏心裏裝了些什麼？”
“嗯……”吳珣佯作思考，“大抵是江山社稷、百姓安康、前朝政事……”察覺到攏着自己的肩頭的手微微發緊，吳珣這仰頭道，“還有我。”
“只有珣兒佔地最多。”陸詷俯身在吳珣額上烙了一個吻，隨後壞心眼地在他腰上捏了一點軟肉，“誰讓最近珣兒甜食喫得多，胖了些。”
嘖，陸家人祖傳的還有小心眼兒。
瞟見陸詷進房時隨手放下的奏摺，其中有一封奏摺還貼着加急的籤，吳珣眼睛一轉，伸手撫上了陸詷的腰封，指腹摩挲着腰眼，也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個手帕，掐着嗓子啜泣道：“陛下，臣妾聽聞陛下要大選，臣妾唯恐陛下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但臣妾也知道陛下應當雨露均沾，只是……只是臣妾這心裏實在是難受……”另一隻手已經從腰上探入龍袍之中，反覆揉捻。
吳珣的戲還未唱完，就聽見了門口陸曦失聲道：“皇兄當真要納妃？！”
吳珣：“……”他錯了，這孩子可能不是陸家的孩子，怎麼這麼傻呢？
陸詷哭笑不得，伸手攏住了吳珣的手，手掌在陸曦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捻了一把吳珣的腰，低低地說了句：“晚上再同你計較。”隨後看向面如金紙的陸曦，“進來吧。”
陸曦深一腳淺一腳失了魂，吳珣嘆氣，平復了一下剛剛因爲挑逗陸詷也有些亢奮的情緒，起身上前擡手一巴掌按在陸曦腦袋上：“我剛誇完你和你爹一樣有顆七巧玲瓏心，怎麼這會兒就犯起傻了？”
“啊……”陸曦張大嘴，一臉地無措。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吳珣只得投降：“咳，我剛剛在調戲你爹爹。”
陸曦這會兒徹底傻眼了，渾身都冒着傻氣，等他回過味來的時候臉漲得通紅，拱了拱手：“兒、兒子打擾了。”
“得了。”陸詷一把把陸曦拎回來，“這令牌你拿着，別想那麼些個事兒，你知道爲什麼朕給你這個令牌嗎？”
陸曦知道，但陸曦不想說，鑽起牛角尖的陸曦和陸詷一模一樣，就跟鋸嘴的葫蘆一般。
“六月便要大選了。”陸詷開口，見陸曦瞪着自己，好笑地搖搖頭，“這些女人進宮可不是爲了朕。”
陸曦眨了眨眼，滿腦門子的疑惑。
“這次秀女的年齡十一至十六，皇太弟殿下，你可比朕搶手多了。”陸詷笑得如沐春風，且不懷好意。
陸曦：“……”怎麼感覺我好像被我的便宜爹推出去頂缸了？
“你自小未經歷過後宮爭寵這等齟齬齷齪之事，朕知你前朝政事處理得妥當，但前朝與後院手段大不相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身邊挑幾個暗衛，朕和你小爹爹才放心。”
陸曦張了張嘴，這才接過了那枚令牌，低頭道：“是阿曦想左了。”
“這些日子你姑姑入宮，你多請教請教她。她雖無後院之爭，但京中勳貴後院之事她大多知曉，便是沒喫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這話把陸曦給逗樂了，羞赧的小臉上終於又了笑意，盯着那令牌彆彆扭扭道：“兒子還小，不想娶媳婦兒。”
“哦？”吳珣捏了一把他的小臉，“那皇太弟殿下可得謹記今日這番話。”
陸曦脊背有些發涼，總覺得被兩個爹爹算計了一把，但是算計了他什麼呢？
直到陸曦收到來自北邊的書信時依然沒想明白，不過他此刻萬分感謝他爹給了他一隊暗衛——
“去幫孤蒐羅京城好喫好玩的地方，一個不許漏！”
誰讓他家窈妹要來京城玩了呢？那可是他妹子，雖然不是親的，但那就跟親的一樣。陸曦把暗衛派出去後開始盤算着自己的東宮私庫裏有多少綾羅錦緞多少朱釵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