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發怒,一衆宮人和秀女皆跪了下來,高呼皇上息怒。
吳珣驚訝了,他倒是猜到陸詷爲何而來,自然是爲了給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蔣小姐一個教訓。但吳珣驚訝的是陸詷的那句話——皇后也是爾能模仿的?
“她在模仿我?”吳珣一臉的疑惑,不過疑惑後也終於之前自己之前覺得的怪異是什麼了。所以不是沒有教引嬤嬤教她禮數,而是她自己一意孤行非要穿一身黑。
安平在旁邊看戲看得挺開心,她就知道她家嫂子肯定沒往那方面想,就不知道此刻這位蔣小姐心情如何了。安平是女人,所以她也更懂女人,對於蔣明琅這樣自視甚高的女人來說,最大的屈辱不是我比不過你,而是你從來沒把我放在眼中。
“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個道理恐怕蔣小姐不太明白。”陸詷淡淡道。
吳珣臉有些發燙,他又不是美人,但聽小詷這麼說也難免覺得舌尖泛起了甜:“但是她爲什麼要模仿我?”
安平撐大了眼睛,半晌捂着嘴喫喫地笑了起來,幸好她家皇兄沒讓後宮進人,不然按照她嫂子的呆萌估計根本幹不過後宮的女人。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就算是皇兄後宮有人恐怕也都是花瓶擺設,有皇兄在哪裏需要嫂子宮鬥。所以說啊……安平掃了一眼下面的這些秀女,她能看得出大部分都是動了入宮心思的,爲了不就是帝王寵愛?可她們也不想想,若皇兄當真移情別戀,那她們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陸詷抓住了吳珣的指尖:“她想得聖寵,想入宮,可皇上只愛皇后一個。”
宮人早就見怪不怪了,帝后的黏糊程度這麼多年始終如一,而且隨着兩個人臉皮變更愈發地過分。但秀女卻是震驚不已,那個冷冰冰的皇帝竟然會對皇后這麼直白地說出情意,想到這裏,眼中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若之前還存着一份幻想,到現在就徹底死了心,甚至有些懼怕入宮,一入宮門深似海便是夜夜空守宮殿也無處叫屈。連帶着有人怨上了蔣明琅,這場大選是蔣明琅求來的不是什麼祕密,便是不知道的在西苑那麼久也知道了。很多秀女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才與家中算不得世家大族的蔣明琅交好,可如今繁花落幕,錦簇花團下的泥濘翻在了面上,之前的那點兒感激轉瞬間變成了怨。
若沒有蔣明琅,她們是不是就無需來宮中走這麼一遭,受這麼一次屈辱。若沒有大選,她們還是待字閨閣的千金貴女,等待媒婆踏破門檻。而如今,選不中落了下乘,可若選中了就算不入宮,日後婚配也需看宮中的意思。
而此刻的蔣明琅已經無暇顧及那些秀女幾乎是化爲實質的恨意目光,她的腦海中不斷回放着陸詷的話,半晌磕了個頭:“皇后娘娘,臣女無意冒犯於您,只是臣女對陛下仰慕已久,輾轉反側不得眠,求皇后成全臣女,臣女不會與娘娘爭,臣女所求不過是望着陛下,求皇后娘娘成全。”
吳珣眉心一跳,既是爲了那個被陸詷下令禁了的“娘娘”二字,也是爲了蔣明琅說的輾轉反側不得眠,心上人被人這麼明晃晃的覬覦甚至此刻在請求自己成全,饒是吳珣的脾氣都壓不住蹭蹭上竄的火氣。
“成全你什麼?”
“女誡有云,夫有再娶之義。且妒乃七出之一,臣女是爲了皇后娘娘的名聲着想。”
安平陡然眯起了眼睛,盯着蔣明琅的目光從之前的好笑憐憫變成了憤怒:“蔣氏女你可還知道夫有再娶之義還有後半句話?”
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
吳珣也沒料到蔣明琅會說出這麼一番話,皺了皺眉:“本宮憐女子不易,特立律法全女子和離之自由,倒是本宮多事了?”
蔣明琅打了個寒顫,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走在死路之上,可若她今日留在宮中尚且能博一線生機,若半途而廢纔是真是死路一條。
“陛下乃九五至尊,與尋常男子不同,皇后乃一國之母,亦與尋常主母不同。后妃亦非普通侍妾,乃是爲大昱開枝散葉,綿延國祚。”蔣明琅又磕了一個頭,“臣女仰慕陛下,願以鄙薄之軀侍奉陛下左右,爲陛下生兒育女。”
之前那幾個同殿的秀女都驚訝地失了儀態,臉頰一片燥熱,顯然沒有料到會有人將自薦枕蓆說得又冠冕堂皇又坦白赤·裸。
“可朕不願意。”陸詷瞟了她一眼,“你方纔所言實乃鄙陋狹隘,以己之見擅度皇后之行。朕的皇后乃一國之母,何爲國母?待萬民以子,開化教引。皇后文能安國邦,武能戰沙場,是以朕的子民皆效其行,此乃皇后之功,亦是皇后之責。”
“臣女……”蔣明琅哽咽了,到此時,她已經知道此行無望,又磕了幾個響頭,“臣女只是想爲陛下盡忠,言行有失還望皇后娘娘海涵。”
盡忠?陸詷冷笑:“你以爲女子開枝散葉生兒育女才顯其珍貴,朕卻願我大昱女子自強自立,你若有心報國爲何不投身安平麾下,便是不通武藝,也可考取女官爲國盡忠。況且,開枝散葉又如何?”
陸詷上下打量了一番蔣明琅:“若朕的女兒如你這般自輕自賤,這樣的女兒朕也是不會認的。”
說罷,陸詷也不再看她:“宣旨,蔣氏女言行犯上,然皇后心慈不忍苛責,遣回家中令御史中丞好生管教。來人,帶下去遣出宮。”
安平愕然地眨眨眼,她這皇兄莫不是轉了性?她忍不住又看向自家皇嫂,還是說她家皇嫂終於把皇兄給度化了?吳珣倒是不覺得陸詷的發落有什麼不好,殺了蔣氏女不足爲懼,但若寒了朝臣的心就不值當了。
後宮前朝,自當是前朝爲先。這便是爲何無論是父皇還是祖父,也不能隨隨便便發落后妃,有些忍讓是必須的,吳珣對此深以爲然。
這樣的發落顯然已經是極輕,蔣明琅眼中的淚終於滾落,泣涕連連:“謝陛下憐惜臣女。”
陸詷嘴角抽了抽,這蔣如松的女兒腦子恐怕是不大好使,挑明直言:“原今日該是皇后處置你,只是朕不願皇后手上染這些髒事。”他笑了笑,只是這笑未及眼底,“只因你方纔所言朕覺得也有幾分道理,只不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既然你堅持,朕自然會成全你。”
安平輕撫胸口,這纔是她家皇兄嘛,那道旨意恐怕還有未盡之言,她可就等着看戲了。
蔣明琅不明所以,惶惶之中已被宮人帶出,回到家中更是忐忑不已。對女兒這個下場,蔣如松早有準備,長嘆一聲擬了一封自請外放的摺子只等明日上朝。
可惜還未等蔣如松的摺子遞出去,傍晚時分,蔣府的大門就被輕輕叩開了。
只見一貌美姑娘身着婚服,袖中揣着一卷聖旨。蔣明琅聞訊後匆匆趕到,剛巧聽見那與自己年歲相差無幾的姑娘跪在地上撐着柔弱腰身,拉着她爹的衣袍撒嬌,脣眼眉梢皆帶着綿綿情意,笑靨如花:“奴家仰慕蔣大人許久,輾轉反側不得眠,願以鄙薄之軀侍奉大人左右,爲大人生兒育女,開枝散葉。”
蔣明琅只覺眼前一黑,膝蓋發軟,栽下了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