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着搖搖晃晃的車門,楊宗謹開門見山的問蕭笑來意:“大哥絕對不只是來看看我,這麼簡單吧。”
“當然不是。你以爲我很閒啊。”蕭笑也直言不諱。
“我倒是覺得大哥挺閒的。”
“其實不是啦,我是專門來告訴你一件事。”
“一件事”
“就是你們現在追查的組織,以及背後的一些故事。”
滿車都震驚了。
沒想到消息傳遞的這麼快,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停車”楊宗謹喊停了車隊,接着下令道:“聽我說,後隊改前隊,立刻轉身直奔江寧府。”
“明白。”凌寵聽了,隨即調轉馬頭,原路返回。
這時,蕭笑一直是笑而不語。
等到一切步入正軌,蕭笑道:“你怎麼問都不問就原路返回”
楊宗謹道:“大哥是不會害我。既然消息已經傳出,我再去江魚鎮也就沒有任何實質的意義。”
蕭笑哈哈大笑,拍着楊宗謹的肩膀道:“果然小兄弟對我胃口,我的確是來向你示警,免得你走冤枉路。”
“請問”楊宗謹突然壓低聲音問道,“到底是什麼組織,讓大哥親自出馬。”
“這個組織的名字叫元一盟,幕後之人暫時不瞭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絕對是朝廷中人,否則不可能在江南羅織出這麼大的一張網,讓老弟無處躲藏。”蕭笑說完,猛地灌了一口酒。
楊宗謹沉吟片刻,認可的點頭道:“大哥說的有道理。沒有官府的配合,確實難以成事。想要官府高協同的配合,這必須是朝廷有人,還深諳官場套路。”
“正是。”蕭笑道。
“它的勢力到底有多大”
“具體不是很清楚,但是你可以想一下整個江南茶農幾乎都在它的掌握之下。行事一直很低調,便可窺見一二。”
“這麼龐大,居然沒有引起朝廷的主意。”
“不對。”
楊宗謹略感喫驚,忙問自己爲什麼說的不對。
蕭笑道:“其實朝廷早就有所留意,只是太宗當年就設計過貼射法,結果遇到巨大的阻擾,無疾而終。”
貼射法始於太宗淳化三年,這次在李諮手裏完善推行。但是必須指出,當年貼射法受到當時江南一帶巨大的阻擾和反對,最終無疾而終。
現在剛推行,又受到巨大的阻擾。
在貼射法之前推行的是折中法,即不同產品之間進行相互的折價用以兌換,當時的折中法具體爲商人運糧草於邊塞下,按照運輸距離的長短折算價格,接受糧草的機構發給商人憑證到京師去換取錢財,或者到江淮荊湖地區換取等價的茶鹽。
這些未觸及到生產和收購環節,水分就非常的大。
而貼射法就觸及到收購環節,這就像在菜市場買菜的採購人員,油水非常的大。
“觸犯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嗎”楊宗謹一陣頭疼,這可比查案難多了。
“盛極必衰,物極必反。”蕭笑道,“恰恰是因爲元一盟勢力龐大,又掌握了江南不少的稅收,據說已經有些別的心思。但是總壇和分壇具體在哪裏,沒有眉目。”
楊宗謹道:“這樣說的話,我就明白了。”
車隊原路返回以前的小鎮,再從小鎮往南而行,直奔江寧。
到某個無名小鎮,趕上天色變暗,就在那裏暫時歇腳。
晚上,楊宗謹藉着燭光看江南一帶的地圖。上面畫的的線路用細線標註爲小道,而粗線則表示大道。
雖不十分準確,卻有八分準確。
李媗之端着茶前來,看到楊宗謹手裏的地圖,笑道:“夫君在老地圖的基礎上,繪製這樣一幅地圖,所爲何事”
楊宗謹放下地圖,接過李媗之遞來的茶,笑道:“我嘗試着站在敵人的角度上思考問題,得出自己的結論。”
“哦願聞其詳。”
“這分壇和總壇的設立各有章法,總壇就不說了。只說分壇,既然是籠絡茶農的人設立,那麼這個人一定有商業頭腦。他就會把自己的分壇設在各個要道,這樣不僅有利於直接控制茶市,還能隨時有別的動作。”
楊宗謹在地圖上用毛筆,標註出一個個小點。其中江魚鎮就處在大湖邊上,又是陸地樞紐,也就赫然在列。
李媗之看過之後,豁然開朗。
“是呢。這樣已標註,就一清二楚了。雖然只是推測,卻已經很對得起我們最近的收穫。”李媗之讚道。
楊宗謹心裏一陣得意,還是很謙虛的道:“這是第一件事。”
“第二,用我的思維推斷對手的套路,最近組織茶農不摘茶,完全是自私自利的行爲。甚至可以說,主意十分歹毒。”
“這麼歹毒嗎”
“茶葉是季節性很強的經濟作物,採摘很講究時間。如果錯過最後一季茶葉,也就意味着今年收入結束。朝廷大力推廣茶葉,導致很多官府爲了完成聖旨交代的要求,完全不顧自身的侷限。茶葉能賣錢,卻不能當飯喫。到時候糧食價格飛漲,江南就會陷入不穩的境地。”
李媗之聽到這裏,倒吸一口冷氣。
這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沒有糧食,百姓就會鋌而走險。整個江南是大宋朝廷的錢袋子,這個錢袋子不穩就會動搖國本。
“當務之急,一是趕緊採摘茶葉販賣;二是謹慎對待糧食問題,如果江南不提前想好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楊宗謹自己想起來,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李媗之急道:“我這就給父親去信,要他注意這件事。”
“如果岳父沒注意到的話,朱公遲就不會死。”
李媗之一下子懂了。
這股龐大勢力已經開始蠢蠢欲動,準備謀劃一場驚天鉅變。但是楊宗謹至今連對手基本情況都不知道,只能暫時忍耐住內心的急切。
衆人沿着官道一路往前,終於在八月的時候抵達江寧。
江寧府裏,李迪端坐在主位上。
楊宗謹攜李媗之和董秋荻恭敬的向李迪及其夫人行跪拜禮,並祝福李迪福壽安康。
李迪微笑的讓他們起來,並道:“我早也盼,晚也盼,總算把你們給盼來了。”
楊宗謹微笑道:“岳父召喚小婿前來,小婿不敢不來。”
“賢婿有心了。”李迪看了眼自己的夫人。
李夫人立即攜女兒和董秋荻到後院敘話,整個大廳裏空無一人。
“聽說惠國公主一起來了,她人呢”李迪關心的問道。
“她和蕭笑一樣都受不了繁文縟節,就在江寧閒逛。待會兒就回來,岳父稍微向公主行禮就好。”楊宗謹回道。
“這怎能省略,那樣有失爲臣之道。”
“岳父教訓的是。”
“罷了,今日不提這件事。”
“請岳父指教。”
“眼下有件大事,必須賢婿協助我才能破局。”
“岳父指的是元一盟的事情。”
李迪起初頗感意外,再想到有蕭笑在,也就不感到意外。
只見他聲音低沉的道:“元一盟發展到現在已經尾大不掉,必須得想辦法剿滅。但是他們的行事過於隱蔽,能量又頗爲強大,讓爲父一籌莫展。”
“在來的路上,小婿思之再三,必須得先讓茶葉賣起來。如果咱們不收,江南會出大亂子。”
“我又何嘗不知道,但是這一帶的茶商都不肯罷休。非要讓我就朱公遲的事情給他們一個交代,否則就繼續抗議下去。”
李迪說到這裏,不由得氣憤道:“在這幫人眼中,死人比活人有價值。真是永遠不能低估了這幫人良心,簡直讓人深感不恥。”
楊宗謹安慰道:“岳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何必放在心上。他們既然想要一個交代,我們就給他一個交代。”
李迪頓時來了興趣,忙問道:“如何給一個交代。”
楊宗謹訕笑道:“小婿還沒到現場,還不知道怎麼給個交代。”
李迪回過神啦,笑道:“是我急了。”
他接着回憶起自己在江寧的點點滴滴,以及所遇到的各種阻力。這些阻力像一張網將整個江南都網在其中,叫人無法掙脫也無法擺脫,只能沉淪。
楊宗謹聽罷,心裏感到問題很棘手。想不到元一盟居然滲透到這個程度,堪比狸貓換太子案裏的那位大人物。
當晚,楊宗謹及家人就在江寧府入住,並一起共進晚餐。
趙福霖因爲不願意待在江寧府,但是又無處可去。只好來到江寧府,但是不肯和他們一起喫飯,只在屋裏單獨喫。
晚飯的時候,李迪問起一件事:“賢婿啊,我看李諮給我的來信上面說,你在科舉的時候因查案完全忘了內容,補考的時候因此名落孫山。朝廷本來要給你一個榮銜,賢婿爲什麼不要呢”
“實話實說,太不符合我的性格。”楊宗謹直言道,“我兩次去汴梁城,已經得罪了太多的人。如果我接受,那就會給那些反對我的人把柄,索性不要。”
李迪點頭道:“你做的很對,就是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