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妤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很快拋下這個問題,出了小天地,去外面繼續做飯。

    果子酒不僅可以喝,還可以去腥味和土味,寶妤打開酒瓶子,擱在一邊備用,隨後走到竈臺前蹲下,點火燒鍋。

    鍋熱用勺子颳了一點豬油,擱鍋裏一燙,登時成了熱油,下兩瓣蒜和姜嗆味,隨後是臘肉。

    臘肉差不多了加竹筍,臘肉本身已經很鹹,竹筍熟透無需再加調料,放點辣椒和香菜小蔥,再倒點果子酒,臘肉炒竹筍出鍋。

    寶妤不禁想起她剛來的時候,連喫都不知道,需要奶奶追在屁股後面喂,後來跟在奶奶屁股後面等喫。

    每日瞧,每日瞧,有一天奶奶很晚回來,她等不到奶奶,便自個兒做了飯,奶奶回來的時候有了熱飯,一雙眼都溼潤了。

    她說她這輩子苦,從來沒喫過別人做的飯,沒出嫁前她做,出嫁後又是她,兒子兒媳死後照顧孫子還是她,有了寶妤之後依舊是她。

    本以爲這輩子也就這樣,沒成想叫她老的時候還有一日能喫到別人煲飯,她很感動,誇了又誇寶妤。

    寶妤很喜歡被她誇,第二天又摸索着繼續做,有一有二自然有三,爲了學做飯,她不知道被燙傷多少次,又被刀切了多少次。

    但是心裏很開心,她在給奶奶分攤家務,她做了,奶奶就不用再幹。

    慢慢的除了做飯,寶妤還學會了砍柴,打草,洗衣裳,把家裏的活都包攬了去。

    奶奶已經百來歲,很大年紀,也確實該好好歇息歇息。

    寶妤是心甘情願的,沒有怨言,她甚至有時候聽着別人抱怨活多還有些不理解,能給家人分擔不該幸福嗎爲什麼會苦惱

    寶妤第二道菜剛下鍋,便聽到身後的門傳來咯吱一聲響,她回頭,才發現是哥,靠在門邊,笑着問她,“做什麼呢這麼香”

    寶妤示意他看,“炒個小臘肉,蘑菇,再做個木耳雞蛋羹,嫂嫂喜歡喝。”

    說起嫂嫂,她突然想起來,“哥,你昨晚是不是欺負嫂嫂了,嫂嫂哭鬧了一晚上。”

    趙寶弈連忙咳嗽一聲,掩蓋住面上的尷尬。

    寶妤什麼都好,就是五感太靈敏,刻意避開她,去了最偏房,還是叫她聽着,什麼都瞞不過她。

    其實心裏隱隱約約能猜到,畢竟寶妤比較特殊。

    奶奶撿她的時候只以爲是誰家丟的孩子,但是弄回家之後發現寶妤赤着腳,光着屁股,身上一點凍傷都沒有,反而還能傳來熱度。

    那時候她便覺得寶妤可能不是尋常的孩子,加上她身體上的異樣,不是男,也不是女,別的也和普通孩子不一樣。

    比如說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飽,叫她喫飯,她能一直喫一直喫,一大盆的水說喝完就喝完,肚子一點都沒有鼓起,幾天不睡覺都行,不會死,反而一如既往活蹦亂跳。

    力氣大,所有動物都怕她,便是那山裏的大老虎,在她跟前也跟個貓兒似的,一點脾氣都沒有。

    家裏沒她的時候欠了很多債,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便是鉅款,這輩子,下輩子都還不完,她來不過兩年便一一償了去,過上能喫得上肉的生活。

    奶奶說她可能是山中精怪所化,比方說一塊石頭,亦或是山河,一開始沒有性別,長大後便會慢慢顯露,他們便一直等啊一直等,等到寶妤十幾歲還是這般模樣。

    寶妤來時看着五六歲的樣子,奶奶帶了幾年,他帶了幾年,現下十二,可能還是太小,等以後就好

    反正叫她男孩女孩的事都做,不影響以後的性別,無論長成男的還是女孩都有準備。

    趙寶弈嗔怪的瞪了寶妤一眼,走過去給她燒鍋,“趕緊做飯吧,大家都餓了。”

    寶妤無辜的眨了眨眼,很輕易的就被他轉移了話題,接着話問:“今兒大家怎麼醒的這麼早”

    平時她差不多做好飯才醒,今兒這個點,有點反常。

    趙寶弈想起什麼,面色凝重起來,“剛剛村長來過了,說是一個月前上山打獵的半大小子們現下還沒回來,叫咱們準備準備,待會兒進山去找。”

    遲疑了一下,繼續道:“你也去。”

    奶奶說過,寶妤便是鎮宅的寶貝,比那財神爺和金錢蟾還管用。

    但他覺得寶妤的作用不僅如此,出了這等子事,還是帶上寶妤比較保險。

    說不準是不是山中出了大老虎,或是被狼羣圍剿,總之有寶妤這個山大王中的山大王在,他會更安心。

    寶妤算了算時間,覺得不妥,“喫完飯我還要送弟弟去進學,餵雞餵鴨,給羊割草,不到晚上空不下來。”

    趙寶弈嘆息,“放心吧,這些事有你嫂嫂做,你跟我進山。”

    寶妤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腦子轉不過彎,且沒什麼心肺,天生對生死沒得概念,不曉得如果再不搜人的話,搞不好那些人會死。

    都是家裏的頂樑柱,少一個一個家便塌一個。

    趙寶弈望着還在炒菜,面有所思的寶妤,心中其實有那麼一點點的愧疚。

    奶奶在時忙着賺錢還債,沒太多時間教她。

    奶奶去了他已然有了自己的媳婦和孩子,每日只得圍着媳婦孩子轉悠,更沒甚麼時間教寶妤,寶妤至今還有很多東西不懂,更不明白生死。

    奶奶去時他不在家,只餘寶妤一個,寶妤便坐在牀邊,像往常一樣給奶奶端茶送飯,梳頭,打來往的蒼蠅。

    生了蛆她也不怕,便趴在旁邊一個一個逮,捏死了繼續抓,一連逮了好幾天。

    下葬後她還是不懂,每日問,爲甚麼奶奶沒有給她梳頭髮了奶奶爲甚麼沒有摸她腦袋了

    只要一會兒瞧不見她,去奶奶墳頭一準能找到她,還堅持每天給奶奶端茶送飯,然後問奶奶爲甚麼不喫

    還以爲是飯菜不合口味,換着花樣做。

    還好她單純,很容易便被他轉移了視線,說給她娶個溫柔的嫂嫂,嫂嫂會每天摸她的腦袋,給她梳頭,還騙她說奶奶去了一個天上喫好喫的,喝好喝的,過的太好不想下來了,她一開始還惦記着,後來憋着氣說奶奶不想她,她也不想奶奶。

    再後來時間久了,也就漸漸的忘了奶奶的事。

    要不然怕是還每天送飯,可以一直堅持很久,她和正常人的觀念不太一樣,正常人會有撒謊,累,但她從來沒有。

    餵雞餵鴨和羊六七年,從未中斷過,也從來不會抱怨,說她傻吧,她有時候又很聰明,她只是不懂罷了。

    幾年相處,他已經十分確定,寶妤成是山中精怪所化,被奶奶誤帶回人間,就像剛開智的孩子一樣,慢慢教化成這樣,已經實屬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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