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人,今日怎麼有暇來小老兒這裏”皇甫安剛送走一名病人,見賀東循和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向他走來,便起身說道。
“皇甫先生,我這兒有一樣東西需要您幫我看一下。”賀東循說着遞上一個皮囊。目光轉向楊牧雲,“這位是來自南都的楊大人。”
“楊大人”皇甫安打了個招呼,接過賀東循所遞過來的皮囊,領着他們二人來到德妙堂後院的一間密室裏。
皇甫安小心地將皮囊中的佛粥倒入一個玉碗裏,用一個玉匙微微攪拌了一下,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後伸出一指蘸了一點兒放入口中品了品。
“怎麼樣皇甫先生”楊牧雲與賀東循都緊張地盯着他。
“嗯”皇甫老先生點了點頭,捋着白鬚凝思了一會兒,說道:“此粥中除了少量地田七、當歸、茯神固本培元之外,主要就是極樂花果實的汁液提取物熬煉而成的。”
“極樂花”楊牧雲與賀東循都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東西,不禁愣住了,眼睛齊刷刷看向皇甫安,希望他解釋一下。
“此花原不是我大明之物,數百年前由西域傳入我中原,當時也不叫極樂花,而是叫芙蓉花。此花四五月份開放,花朵呈杯狀,盛開之時,華美絢爛,姿態輕盈,有如飽含着熱情與妖嬈的妙齡少女,鮮華豔麗,不輸牡丹芍藥。”皇甫安臉色凝重,在房中踱着步子。
“六月之後,花瓣凋落,結出雞蛋大的橢圓形蒴果,等果實稍現黃色時,用刀片切開果皮,有白色乳汁滲出,遇風則化爲棕色。稍加放置,即可得棕黑色膏狀物,前人稱其爲芙蓉膏。”
“此物可治病嗎”楊牧雲問道。
“在醫學上可作輔助性應用。”見他二人不明白,皇甫安解釋道,“在病人疼痛不堪時,服之可使其疼痛稍減,情緒穩定。 起一個麻醉鎮痛的作用,服用多了還可使人中毒致死。”
“那平常人服用了會如何”賀東循問道。
“會嗜之成癮,併產生幻像,這前人已有記載,”皇甫安侃侃而談,“宋人管極樂果叫鶯粟子,宋人喜食羹,文人雅士便常用這鶯粟子來熬湯,蘇軾詩中稱道人勸飲雞蘇水,童子能煎鶯粟湯,蘇轍喝過鶯粟湯後說:飲之一杯,失笑欣然;我來潁川,如遊廬山。蘇大學士喝過此湯之後飄飄欲仙,產生了幻覺,潁川的尋常山水在他眼裏也變得和廬山一樣錦繡瑰麗。”
“那皇甫先生的意思是喝了這粥的患者病並沒有被治好,而是產生了幻覺,感覺自己的病好像被治好了一樣。”楊牧雲說道。
“正是如此,”皇甫安捻鬚頷首,“萬物相生相剋,自神農氏嘗百草以來,歷經數千年,還從未出現過能夠包治百病的藥物。”
“極樂花,這名字起得好,讓人服用了便往生極樂。”楊牧雲嘿然笑道。
“多謝先生指點。”賀東循向皇甫安拱手說道。
......
出了德妙堂,兩人沿着府東街向西走不遠就是淮安府衙的大門。
淮安府衙雖比不上南都應天府,但也頗爲氣派,大門口兩側立着兩個大石獅子,大門牌匾上刻着四個黑漆鎏金的大字“淮安府署”。
“從這大門進去,就是一座石牌坊,”賀東循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牌坊上刻着荀子之言公生明,背面是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他說着看了一下楊牧雲:“不能將這欺世詐民之徒繩之於法,下官愧對淮安百姓,從此羞於在此牌坊之下經過。”
“賀兄但有此心,唯天可表。”楊牧雲勸道,“百姓不明真相,正需要賀兄這樣的幹吏領着他們去撥雲見霧,重見青天,而不是在這裏空自嗟嘆。”
“楊大人說得對,倒是下官多愁善感了。”說着便舉步向府衙邁去,見楊牧雲矗立不動。
“楊大人不與下官進去麼”
“賀兄請便,天色已晚,我還有事得回客棧,不能與賀兄同行了。”
......
楊牧雲回到同福客棧三樓天字一號房門口時,只見門開着,素月正在門口和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在說着什麼。
“素月,怎麼回事”楊牧雲緊走幾步來到門跟前。
“老爺,這個孩子說要找你,我問什麼事,他又不肯跟我說。”素月小嘴一嘟。
“你是楊公子麼”男孩衝他一笑,露出滿口白牙。
“對,你找我有什麼事”楊牧雲問道。
“小梁哥哥讓我來告訴你,那大官人派人過來對碧濃姑娘說會在今晚亥時接她過去,他會在那裏一直盯着她直到等你過來。”男孩低聲說道。
“小梁君是小梁君派你來的”
“嗯”男孩點點頭,眼睛一眨一眨的。
“好,我知道了,這個給你,乖”楊牧雲微笑着遞給他一塊銀子。
“謝楊公子”男孩接過銀子一蹦三跳的走了。
“老爺,那孩子到底找你什麼事怎麼神神祕祕的”素月待楊牧雲進了屋,關上了房門。
“哦,沒什麼事。”楊牧雲看了一眼屋內,“怎麼這裏就你一個人,夢楠呢”
“小姐跟着府裏的劉管事去安東縣了。”素月回道。
“爲什麼要去那裏那裏出了什麼事麼”
“不是,小姐押運到這裏的二十艘大船都已經把鹽裝好了,現正停在安東縣的淮安壩。就等明日一早鹽引所批驗放行了。”素月解釋道。
“難怪她這麼急着過去,看來她還是不放心。”
“老爺你不知道,鹽運司的那些胥吏可不好打交道了,他們制定了許多條條框框的規矩來卡你,”素月見楊牧雲挺感興趣,於是接着說道,“凡是起運的官鹽,每引四百斤,每二百斤裝一袋,袋子按五斤算。經過批驗所的時候,要依數抽取一些過秤盤稱重。如果這一袋鹽連袋子超過二百零五斤,就按販賣私鹽論罪。”河源書吧 .heyuanba.
“這麼嚴格,如果一袋鹽有二百零六斤呢就多出一斤,也要論罪麼”楊牧雲吐了吐舌頭。
“這種事可大可小,就看你背後有沒有靠山了。否則,這些胥吏有的是手段來刁難你。”素月看着他一笑,神情說不出的嬌媚,“如果運鹽的商船未經允許稍稍越過批驗所,他們就會說你未經查驗私自販鹽,不但要杖責九十,還要押回來重新查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