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長城以南這個龐然大物艱難維繫着造血機能的同時,草原上吹來了冷風,今年的季候比往年更爲涼爽了幾分,好鬥的武士們騎馬或是摔跤,在女人們的面前展露着自己的雄姿。
都勒闊逃出神都後,一連躲藏了一個多月,僥倖逃出了龍武衛的追繳,最後在商隊的掩護下,安然出塞回到蒙古高原以北自己的部落。
但可汗木可烈一早收到了女帝的致信,希望就此事給一個交代。
岐帝國的軍力對於人口區區數百萬的散亂部落而言,仍然是個龐然大物,尤其是庫兀圖族幾百萬被岐帝國馴服的牧民,他們隨時可能皮甲待戰,像遊牧戰士一樣,掃蕩整個草原。
都勒闊剛入部落的領地,遂即被自己父親的可汗衛隊押回了汗帳。
“你這個逆子”
皮鞭無情打在都勒闊的身上,給他帶來了屈辱和怒火,但在父親面前,他必須去面對。
“父汗,天朝已經不行了,他們就像一盤散沙,庫兀圖的牧民就是一頭肥碩走不動路的豬,已經失去了牧民應有的本性,被岐人的糧粟、酒肉和女人迷的喪失了心智。
只要我們輕輕的推一下,這個龐然大物就會像沙漠裏的高牆,轉瞬間變成一堆沙子。”
“放肆”木可烈揮動着皮鞭怒不可遏“你懂什麼,就是一頭只剩下一口氣的豺狼,它死的那一刻,也會咬死試圖殺死他的人。
更何況大岐精銳尚存,數以千萬的人口是我們的十數倍,他們的城牆比我們的刀劍還多,他們的河流比你見過的長城還長,招惹對手前,你應該先想好後果,再去招惹。”
“父汗,你應該去天朝看看,看看那裏的岐人,天朝就把他們當成牲畜一樣對待,他們的子民早就離心離德,他們的大臣整日搜刮財寶玩着女人,他們的皇帝就是個擺設,國庫裏空無一文銅錢。
而我們有百萬勇士,騎着最好的戰馬,握着最鋒利的彎刀,還有烏茲曼的火器,和用之不盡的好鐵。
我們可以迅速擊敗天朝,將他們變成我們的奴隸,從今往後,我們的部落再也不用忍飢挨餓,花費無數的寶藏購買他們昂貴的商品。我們有手,我們可以自己去搶、去拿,根本不需要看他們的臉色。”
“無可救藥的孽畜,來人,給我拖出去扒了,綁起來”
左右護衛不知所措,木可烈惱羞成怒說
“要我親自動手嗎”
“是,可汗。”左右上前押起都勒闊,不免心怵手軟“對不住殿下,屬下也是奉命辦事。”
言畢,護衛押着都勒闊要出汗帳,都勒闊掙扎說
“父汗,我可是爲了我們部落的子民,蒼天是不會懲罰我的”
木可烈怒不可遏,額頭暴跳着青筋說
“還不拉出去”
護衛硬着頭皮拖走都勒闊,汗帳中即刻清靜不少。
木可烈坐回汗座,端起手邊的奶茶猛喝一口,卻仍舊無法平息心頭的怒火,這時一旁始終站着沒有說話的護國師魯古圖上前說
“可汗,天朝皇帝的信該如何回覆。”
“難道要我把自己的兒子殺了嗎。即刻召回沃臘舒達,讓他從部落裏選三千匹好馬,五千只肥羊,送去雲中,我還不想被皇帝攆着到處跑。”
“這我知道,等沃臘舒達回來後,我會親派使團前往神都,要求增加每年的貨物,但我們的人,也該學會種地,如果整天就知道放牧爭女人,部落永遠沒有出路。”
由於草原人口急劇增加,而岐帝國每年輸往草原的商品,尤其是糧食常年維持在一百四十多年前的水品,所以最直接的結果就是,一二三十年前忽喇各個部落才一百五六十萬人,現在已經五百多萬。
而一百四十多年中原輸出的口糧,本不夠一百五十萬人食用,所以現在漲到了五百多萬,肯定更不夠用。
當然,有人說他們不是放牧嗎,有牛,有羊,有馬匹,不斷增加牲口數量不就完了
是,但問題是五百多萬人每人十隻羊,三頭牛,半匹馬,那就是上億的規模,整個蒙古高原、西伯利亞、遠東、中亞也養不活,這麼多的牲口,需要額外的糧食,尤其是大豆豆粕。
所以只有現代農業集中圈養,投喂豆粕精飼料,才能維持全球幾億甚至十幾億牲口的存欄,否則光靠草地是供養不起的。
此外人也不能總喫肉,天天喫肉頓頓喫肉的結果是嚴重的腸道疾病和腎炎、腎衰、尿毒症和癌症,所以草原上人的壽命普遍很低。
再者牲口畢竟不是糧食,遇到了暴風雪、乾旱、瘟疫什麼的,迅速死亡。
在草原上牲口就是一切財產,沒了牲口,就沒了生計,沒了生計就得活下去,最後發展成大範圍的遊牧入侵活動。
歸根到底是沒有工作,喪失生計後的犯罪行爲,進而升級到國家層面的戰爭和政治行爲。
而岐帝國輸往草原的糧食主要來自河北道,河北自古是中原腹地,人口基數龐大。
當年岐朝建立,爲防着北方遊牧民族南下襲擾,制定了“空糧”戰略。
就是把靠近草原的產糧大區富裕的糧食賣給遊牧民族,讓邊境縱深腹地的可掠奪口糧減少,讓他們沒有發動戰爭的動機。
同時在後方囤積糧草,供應邊軍和輸出口糧州郡的市場需求。
忽喇與岐帝國接壤邊境只有河北道人口基數大,糧食出產多,尤其是小麥,符合他們的胃口。而云中、關外、呼延、天山等都護府、道人口稀少,半遊牧和耕作結合,產糧僅夠勉強維持當地需求。
因此河北道的富裕產糧多數賣給忽喇,同時在黃河以南的河南道囤積糧食,保障河北道非常時期的糧食供應。
但問題就出在八年前七王造反,天災接踵而至,關中、京畿、河北、河南旱澇交疊,北方產糧銳減,河北道餘糧被運往京畿、關中等地賑災,輸往草原的口糧銳減。
可河南道不是屯着應急糧嗎,從河北運糧豈非捨近求遠,還斷人家飯碗
女帝當然知道,但更知道河南道的糧倉已經空空如也,早被蛀蟲搬空。
江南的糧又保着江淮洪泛區賑災,和南下平叛軍的供應,京畿道、關中道的糧,得保障西征大軍的補給,和雲中、關外兩道的軍糧,所以當時是無糧可用,現在仍然無糧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