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裝死趕緊起來，滾去幹活兒”
楊黎娜只覺得全身哪哪都痛，模糊中好像還有一個鉗子在不停的扭着她身上的肉，更爲劇烈的痛感席捲而來，讓她眉頭皺成了一團。
“唔，好痛。”
楊黎娜睫毛顫抖了幾下，拼命擡了擡眼皮，又無力的合上。幾秒後心裏咯噔一聲突然感覺哪裏不對，又咬着牙拼命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個正喋喋不休唾沫橫飛的婦人，髒的發亮的破舊棉衣到處都是洞，又黃又黑的破棉絮從洞裏耷拉出來，成了一根一根黑條條。
這老婦人現在正一把一把的扭着她身上的肉，嘴裏罵着黎娜一輩子都沒聽過的難聽至極的話，一聲一聲的刺激着她的神經。
“夠了滾開”
楊黎娜拼命坐起身，一把推開扭打自己的老婦人，那婦人一個措手不及，踉踉蹌蹌後退了幾步，還是沒穩住腳一下跌坐在地上，張着嘴哆嗦着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楊黎娜這才轉動眼睛看了一下週圍。
黃色泥土塊堆起來的土坯房，到處都是坑坑窪窪，周圍掛滿了黑色的蜘蛛網，有的還耷拉下一縷蜘蛛絲來回飄蕩，屋裏有個鐵桶做的簡易爐子，正燒着一壺水，沒有乾透的柴火哧哧的響，屋裏滿是煙，嗆的她眼睛都半眯着。
這是哪裏我沒死
“啪”
臉上突然捱了重重一巴掌，楊黎娜只覺得半邊臉由熱到麻木，腦袋也嗡嗡的響，睜着眼睛居然看不清東西了，眼前都是些星星點點。
“好你個楊黎娜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推我娘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房間裏一直瞪着眼睛恨不得吃了她的邋遢男人此刻挽了挽袖子，跛着腳往前挪了一步。
“強兒，你腿腳不利索，讓娘來教訓她”
在地上坐了半天的老婦人此刻也回過了神兒來，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面子，佝僂着背往黎娜走來，那樣子像極了索命的枯瘦老妖婆。
楊黎娜咬了咬嘴脣，她現在頭疼欲裂，身上也疼的厲害，動一下都扯的身上的肉皮像刀子刮一樣，剛剛坐起身推開這個老太婆已經用了幾乎全部的力氣，又捱了一巴掌，現在心慌的跳的厲害，實在沒有力氣和屋裏的這兩個人抗衡。
“別過來”楊黎娜拼盡全力吼了一聲，接着重重的倒在牀上，額頭已經全是汗水，身上也像灌滿了鉛，動彈不得。
“喲，你還知道害怕呢剛剛不是還挺厲害嗎我今天就打殘你個廢物把你踢出老黃家，哪來的讓你滾哪去”
老婦人正要動手，門外傳來一陣聲音。
“娜兒，娜兒娘來看你來了”
“吱吖”
破舊的木門被人推開，走進一個估摸60多歲的婦人和一個大概20來歲的男孩子，老婦人叫劉英，是楊麗娜的孃家媽，身上穿的補丁摞補丁的爛衣服，裏三層外三層穿了足足得有五六件，看樣子連一點棉花都沒有。花白的頭髮用一根麻繩隨便一紮，臉上兩邊全是凍瘡，因爲走的急，加上天氣又冷，進門後趕緊用手搓着在嘴邊哈氣，然後覆在凍的通紅的耳朵上。
“我當是誰呢這麼火急火燎的，原來是親家母啊”語氣裏盡是不屑。
“建國這孩子，告訴我娜兒發燒了，所以我尋思過來看看孩子。建強也在啊娜兒身體底子差，又給你們添麻煩了。”劉英有些不好意思的賠着笑臉，一個勁兒的道歉。
黃建強像沒聽到似的，翻了個白眼兒，一瘸一拐坐到了爐子邊的小木凳上，捲了根旱菸卷，用爐子裏的一根木枝點着，頭扭向一邊，吧噠吧噠抽了起來，再不發一言。
“我說呢，原來是建國這個小死孩子，麗娜就是小感冒，睡一覺就好，這個熊孩子還大老遠的把你請來，”說話間老太婆狠狠的剜了一眼黃建國，嚇得黃建國往劉英身後縮了縮。
“親家別怪孩子，這孩子和娜兒親，今天純粹是好心。”
“喲，好心聽親家母這意思，黎娜在我這兒受委屈了”
“娘”
楊黎娜看清楚來人後，眼底瞬間涌上一層霧氣，醒來的這會兒，腦袋裏一直涌進一些陌生的記憶，她現在來不及分析，但是涌進的記憶告訴她，這是她的親孃。不受控制的，楊黎娜那聲娘脫口而出，緊接着強忍着的眼淚也涌了出來，這種感覺她知道，那是隻有在最親近的人面前卸下防備纔有的脆弱和倚賴，所以喊出聲後，楊黎娜對自己不受控制的一系列反應也很驚訝。
“噯，噯，娜兒，娘在。”劉英聽到自己閨女的聲音，也顧不得親家婆擋在面前刁難，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攥住女兒的手。
看着自家閨女癱在牀上像灘泥巴一樣軟，腮幫子也紅腫的跟饅頭一樣，再摸了摸閨女的額頭，燙的嚇人。劉英咂巴了一下乾裂的嘴脣，眼淚大顆大顆掉了下來。
“娘，我冷，全身好疼。”楊黎娜哆哆嗦嗦的說出這句話，身子蜷縮成了一團。
“娜兒，跟娘回家。”
說罷劉英起身出門。把院子裏的一個土車推到門口放好，接着進門走到牀邊試圖扶起閨女。
奈何楊黎娜現在這具身體太過魁梧，劉英累的一頭的汗還是紋絲不動。惹的身後的親家婆一陣譏笑，“我說親家母，黎娜從小喫的什麼好喫的養的這麼壯，勻個三四十斤給你也好啊，瞧瞧你瘦的，可一點不像親孃倆，哈哈”
身後的黃建國看不下去，白了一眼自己娘，上前也幫着攙扶黎娜。
“嫂子，咬咬牙用點力氣撐起身子。我數一二三，我和嬸兒一起用力，來，一，二，三”
黎娜看着這個面黃肌瘦卻一臉剛毅的孩子，心裏一陣暖意，緊咬着牙關，拼勁力氣坐了起來，一坐起來只覺得腦袋都要炸了，一股血涌向大腦，突突的疼的厲害。
“娜兒，堅持走幾步，車子就在門外，來。”
黎娜哆哆嗦嗦站起身，腳底像踩棉花，整個人雲裏霧裏暈的直轉圈，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但是想到剛剛屋裏惡毒的兩個人，以及此刻也在用盡力氣拼命攙扶着自己的親孃和建國，楊黎娜咬着牙關堅持到了屋外，坐在了門口的土車上大口喘着粗氣。
“嬸兒，路不好走，我推嫂子回家吧，您腰不好，在後邊慢慢走就好了。”建國上前一步擋在車子前。
“黃建國，你個兔崽子逞什麼能，顯着你了啊你讀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啊親家母，你今天二話不說就把黎娜接走，幾個意思啊”屋裏的老太婆急眼了，跟出門雙手掏進袖筒裏絮絮叨叨。
“嬸兒，走吧。”
黃建國沒有理會身後潑婦罵街一樣的親孃，顫顫巍巍推起車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院子。
劉英看着那個瘦弱的背影，抹了把眼淚，也是無視身後的老太婆，頭也不回的跟上。
“反了反了，建國這個死孩子就是個白眼狼，處處護着楊黎娜這個廢物，今天居然裝看不見我了這個死孩子讀的書白讀了，看他回來我不打斷他的狗腿別，我看他直接去老楊家算了，別回來氣我書也不用讀了，讀了有個球用，屁沒學會就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還不如跟着你爹去隊裏幹活掙幾個工分實在”
院裏的聲音漸漸模糊，楊建國抿着嘴角，凹瘦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建國，你娘說話就是直了些，你別放在心上，今天多虧了你，你快停下回去認個錯，大娘推娜兒回去就行了，車子明天吃了早飯我就還回來。”
“嬸兒，我沒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倒希望她不是我娘。”
淡淡的一句話，讓劉英頓時停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半晌，才緩過神兒來緊走幾步去攆那個已經推着車子走遠瘦弱卻異常堅韌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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