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洪流微瀾 >第二章 工業1.0
    謝綰再次醒來的時候,正趴在一片空地上。旁邊站着幾位衣着古怪的德國年輕人。這些衣服謝綰認識,是圖林根的民族服裝。每年嘉年華會上,總會有人穿成這樣站在花車上跳舞,估計這些人也是在搞什麼慶典吧

    謝綰站起來,取下防護面罩。活動了下身體,確定沒受傷,反而隱隱覺得自己身體好像更靈活了些。除了身上有些土,其他沒什麼不同,柺杖不知道飛哪兒去了,手裏還提着自己的包。對於剛纔發生的事,謝綰第一反應是發生了爆炸,自己是被衝擊波拋到了其他地方。他向四周望了望,想確定下自己的具體位置,然後回去找老傢伙算賬。但四周除了幾棟德國棕頂米字樓,到處是草地和山毛櫸樹林,沒有一棟現代建築。

    這衝擊波也太厲害了吧,謝綰一邊想一邊掏出手機,旁邊的年輕人看見他的手機,一下子就簇擁上來,探頭探腦的看着。謝綰以爲他們是想幫忙,也沒太在意。他先是想打電話,卻發現沒信號,接着打開地圖,卻發現也沒有gps信號,看來是被炸壞了。無奈,謝綰只好向那幾個年輕人打聽,

    “請問這是在哪裏”

    “先生,這裏是埃爾福特大學”他們回答道,“您沒事吧”

    那些年輕人的口音相當古怪,謝綰覺得他們是奧地利人或者瑞士人。但他更疑惑另一件事:在埃爾福特大學待了六年,這個地方卻完全沒印象。於是他只好接着問,

    “請問知道不知道機械學院在哪裏”

    那下輪到那些年輕人懵了。他們告訴謝綰,他們是埃爾福特大學的學生,正在學習法語和數學,但並不知道機械學院。當得知謝綰是中國人時,他們熱情的表示,可以幫忙去學監那裏查詢一下。學監這種老掉牙的職務現在還有謝綰有點疑惑。

    聊着聊着,謝綰覺得事情不對勁兒了這些學生並不知道“德意志聯邦”這個短語,費力解釋了半天,他們才疑惑的告訴謝綰,

    “先生,這裏是普魯士或許您說的是德意志邦聯”

    謝綰愣住了,普魯士德意志邦聯這兩個單詞在今天德國口語中很少見,除非是一些特定書籍和歷史文獻。緊接着他們環顧四周,又低聲丟出一個重磅信息

    “當然,前兩年,拿破崙還是皇帝的時候,這裏屬於威斯特伐利亞王國。”

    拿破崙謝綰徹底傻眼了。他看看那幫人的衣服,又想了下他們的口音,還有四周那些老式建築,以及完全沒信號的手機,哆哆嗦嗦地問,

    “請請問今年是哪一年”

    “1815年,先生。”

    “1815年”謝綰喃喃的用中文重複了這個詞,瞬間石化了。穿越這種違背常識的事情也能被自己遇上。他腳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學生們趕緊扶起他,嗡嗡地說了什麼,他一句也沒聽見。

    謝綰腦子裏一片混亂。

    這他媽哪兒跟哪兒啊,一個常規得不能再常規的實驗,都能造成這種結果這是什麼技術能重複不能回去不能賣錢不身上沒錢,喫飯住宿怎麼辦家裏的老伴兒怎麼辦那個博士研究生的論文還沒答辯呢,這下他完蛋了

    畢竟是六十多歲的人,謝綰漸漸冷靜下來,制止住自己胡思亂想。一切以生存爲重,趕緊解決喫飯住宿問題。

    謝綰擡頭看看這幫大學生,穿得還不錯,應該是一幫鄉下容克注1子弟。要不編個故事賣慘轉念一想,這幫大學生雖說是貴族,肯定也是喫喝靠家裏,他們都寄人籬下,收留自己的難度就不用說了。

    那隻能想辦法掙點錢。體力活兒肯定不行,自己都六十多了,還沒餓死就得累死;教中文吧,這年頭誰學啊要不找個餐館後廚幹老本行

    正苦惱着,他突然想起這是1815年想到這裏,他一把拉開自己的手提包,拿出那本論文。嘩啦嘩啦的翻了幾下,直到出現一組機械設計圖,圖下方文字寫着:德萊塞m1841針發槍。旁邊還簡略介紹了發明者德萊塞的生平。

    約翰馮德萊塞,1787年11月20日出生於美因茨選侯國的瑟梅爾達,是一個鎖匠的兒子,從小熱愛槍械設計,曾在法國研修槍械製造,1814年回到故鄉建立了火帽注2廠。德萊塞於1836年設計出後裝針髮式火槍,被普魯士政府看重採購,並於1841年正式設計製造出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德萊塞m1841針發槍。1864年,德萊塞被封爲貴族。

    這是謝綰前段時間剛看過的一部分內容,因爲這位槍械設計專家正好也是埃爾福特附近小鎮瑟梅爾達人,所以他印象比較深。作爲一個吃了大半輩子技術飯的學者,謝綰馬上意識到這是救命稻草,可得抓住。

    “請問您幾位認識德萊塞先生嗎”他擡起頭問那些大學生,“約翰德萊塞,鎖匠德萊塞先生的兒子,火帽廠的廠主。”

    埃爾福特雖然是個古城,但實際上很小,估計此時不到五萬人口。一些經常在集市上出現的商人大家都認識。果然有個大學生表示他知道鎖匠德萊塞和火帽廠主德萊塞這對父子。

    “是這樣,我有些生意希望跟德萊塞先生談談,您能帶我去見他嗎”

    “先生,這得看您的運氣。兩位德萊塞先生的家和廠在五十公里外的瑟梅爾達,但他們經常在埃爾福特的市中心活動,他們這些商人,總是到處亂竄。”那位知情的大學生表示可以帶謝綰去找德萊塞先生。

    看運氣就看運氣吧,謝綰思來想去也就這麼個人可以談談這位歷史人物既然熱愛槍械,謝綰又懂設計方案,賺個餬口的錢總還是有希望的。

    於是他和這個大學生跟其他人告了別,朝着集市走去。

    謝綰是個中國人,講的德語再怎麼奇怪,穿的再怎麼扎眼,也會被當做外國人理解。如果個德國人講一口21世紀德語,穿着現代款式的西服、大衣,解釋起來怕是要費點周折了。

    一路上,謝綰一邊跟大學生閒聊,一邊在腦子裏快速地考慮着其他問題。

    現在是1815年,中國還處在清國統治下,在歐洲人眼裏是個什麼形象這如果被當成未開化民族,很多事情就難辦了。英國人、法國人、西班牙人、荷蘭人、葡萄牙人甚至俄國人多多少少是知道清國的情況的,普魯士人不知道是個什麼狀況。

    不過,鴉片戰爭還沒爆發,歐洲人對中國應該還有一些隔着面紗的神祕感,這窮鄉僻壤的普魯士山區,應該還有機會。

    這位大學生對他的熱情正表現了這一點。

    他是埃爾福特某位容克家的次子,因爲無法繼承家業,被送到學校學習法語。在交談中,這位大學生對西方傳教士所說的那個國家繁榮富強、統治者高尚仁慈、人民誠實禮貌的中國十分嚮往。原來這小夥子這麼熱情幫助他,一來是好奇,二來是出於對遠方富強大國的敬仰。

    即使已經廢除了農奴制,此時的德意志地區貴族地位還是很高的。然而這位容克出身的年輕人這樣對他點頭哈腰,讓謝綰想起了原來時空中那些對洋人熱情過頭的國人。

    他們還談起了目前貴族們對中國藝術品的追捧和商人們對中國財富的熱情,大學生說德萊塞先生一定也會對謝綰另眼相看。這讓謝綰安心了不少,看來可以拿着天朝上國的背景扯虎皮做大旗了。

    當他們談及普魯士時,大學生頗有點不以爲然,因爲圖林根新近才被普魯士攫取,埃爾福特人沒歸屬感也正常。

    此時的普魯士基本上是個偏居一隅,被英法等國視爲落後地區的大陸國家。拿破崙第一次被流放後,原有兩百多個大大小小的邦國,通過維也納會議確認整合成有三十六個政治實體的德意志邦聯。但這其中有些是法國國王的私人領地,有些是英國國王的私人領地,有些是丹麥國王的私人領地,加上實力相仿的普魯士王國、奧地利帝國、巴伐利亞王國也各自操縱着一些小國,整個德意志地區可以說一地雞毛。

    談到這裏,謝綰心思一動,十九世紀是一個充滿戰爭與劇烈動盪的時代。雖然並不確切記得未來的每件大事,但謝綰非常明確的知道,英國會征服印度和非洲,成爲日不落帝國;法國會征服非洲和印支半島,成爲國際政治的中心;普魯士將統一德國,繼而成爲歐洲強權;薩丁王國將會統一意大利,繼而成爲歐洲舉足輕重的勢力;日本將會通過明治維新崛起成爲列強;而最大的贏家,是那個在這個世紀後半段崛起成爲世界頂級強權的美國。

    當然還有盛極而衰的奧地利帝國、江河日下的沙俄帝國、四分五裂的奧斯曼帝國、以及那個跟謝綰血脈相通,卻多災多難的清帝國。

    這個世紀的重大事件,決定了謝綰原來時空的國際版圖與各國的恩怨。這其中,機械和武器技術扮演了絕對重要的角色。

    他突然就覺得有了些莫名的激情。

    作爲中國機械行業領軍人物的他,十幾年前經常參與行業甚至國家層面的重大會議,企業家和政府官員們對他都禮遇有加。中國在歷史上機械工業的落後以及改革開放後輕工業的蓬勃發展,使他這樣的機械技術大牛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名利雙收。

    只可惜隨着中國經濟結構的調整,機械工業逐漸讓位給金融、互聯網甚至房地產行業,謝綰這種技術大牛,逐漸也就只剩下“謝老師”這麼個尊稱,沒什麼實際好處了。而1815年,工業1.0的時代,對於熟諳工業3.0時代技術的謝綰來說,豈不是提着牛刀進雞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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