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洪流微瀾 >第二十三章 理想與現實的選擇
    第二天,謝綰按照命令要求的地址,拜訪了格奈森瑙在柏林的寓所。見到頭髮花白的格奈森瑙,謝綰微微鞠了一躬,然後默不作聲地等着他發話。格奈森瑙親切地請謝綰坐下,讓僕人給他倒了一杯咖啡。然後關切地問道,

    “到柏林來事情都還順利吧我看您比較疲憊的樣子。”

    “謝謝將軍閣下,事情還算順利,我昨晚沒休息好,沒有什麼其他問題。”謝綰恭敬地回答。

    “那就好,”格奈森瑙點點頭,話鋒一轉,“目前柏林的槍械廠運轉都不太好吧”

    “是的,將軍閣下,都因爲沒錢而暫停了生產。情況不太好。”謝綰如實回答。

    “審查目前還在進行,要恢復生產還需要時間。”格奈森瑙有點低沉地回覆道。

    謝綰知道這件事並非格奈森瑙所願,但確實是因他而起,只是不便向謝綰這種局外人明說其中關係罷了。看他這樣子,頗有點自責的意思。謝綰心想既然他自己都提起這件事,也不妨談談,看看維新派目前對政策的影響力有幾斤幾兩也好。於是謝綰委婉地抱怨道,

    “將軍閣下,目前“謝德萊塞m1815”針發槍的生產也已經停止。廠主德萊塞先生墊付了四萬塔勒,快支持不住了。”

    格奈森瑙低頭不語,只是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您能不能給我點消息,不然這些商家對軍隊、對我個人的意見都非常大。”謝綰繼續打探。

    格奈森瑙還是不吱聲。謝綰看他實在拿不出什麼方案,只好也沉默地站在一邊。

    “我聽說昨天您去見王儲殿下了”格奈森瑙的問題打破了沉默,

    “是的將軍,我正是爲了之前殿下送我佩刀的事,還沒有向他表示感謝而去的。”

    “那您沒有順便委託他幫忙解決一下訂單的問題”格奈森瑙貌似不經意地問。

    謝綰有點緊張,這個問題回答不好,那繼續往下就是送命題。他琢磨了一下,格奈森瑙不是那種特別計較的人,於是半真半假地回答道,

    “是王儲殿下主動問起的,我如實回答了目前的情況。但王儲殿下對情況不是很瞭解,他說今天會向陛下詢問此事。”

    格奈森瑙點點頭,好像鬆了口氣似的說,“嗯,如果他願意推動這件事,或許能解決地更快些。”格奈森瑙果然還一門心思在解決問題上,沒太在意作爲下屬的謝綰,在還沒見到他之前,先去見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權貴,是不是有什麼貓膩。

    謝綰稍微安心了點,想着這位將軍除了懂軍事,會打仗之外,還真是不太在乎其他事,尤其是不太關注針對他的威脅。或許這種有熾烈信仰的人,一般都比較天真吧;要不就是覺得自己無比正確,不屑勾心鬥角。不過,爲了讓格奈森瑙不猜測自己去拜見王儲的真實目的,謝綰還得作出急切盼望格奈森瑙替他解決問題的樣子。

    於是謝綰微微搖頭,長嘆了口氣,

    “他只是說問問,並沒有承諾什麼。將軍閣下,我還是希望您能出手幫我一把,目前壓力確實很大。”

    格奈森瑙沒有直接回答。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封信。

    “這是國王中央銀行的銀行券,一萬塔勒。”他把信遞給謝綰,“我和一些朋友們湊的錢,這些項目需要資助的金額都太大,給你的也只能這麼多了。”

    這倒讓謝綰很詫異。解決不了政策,就自己填坑太耿直了把。

    謝綰接過信封,有點不忍。他知道格奈森瑙的那些朋友,無非是些中下層貴族、工廠主、藝術家、教授什麼的,並非這個國家最有錢的人,湊這些錢也是傾盡全力了,就爲了勉強與國王繼續死磕下去。

    兩派的爭論焦點,是王權與維新。即使憲政制度在未來會成爲必然,可真地就適合當下的普魯士這個歷史的假設,謝綰自知沒有資格判斷,最重要的是,做這樣的判斷,對他個人毫無意義。像他一樣的很多人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繁榮而非黑白對立的社會如果不是絕大多數人的話。

    退而言之,就道德感召力而言,在後世的史書上,他們代表的還是這個時代的進步勢力,所作所爲也會是光彩的一筆。然而,他們同時也釋放出了謝綰原來時空中導致無數次戰爭的怪獸民族主義;另外,在目前這個時代他們也不見得真的就那麼有道德光芒。國王何嘗不是爲了這個國家在努力謝綰想起腓特烈威廉三世接見他時的笑容,這位國王,從他的爺爺、父親,到他的兒子、孫子,幾代人都努力地爲普魯士付出,在愛國這件事上,他們也無可挑剔。

    想到這裏,謝綰剩下那點內疚之心也被自己給說服了。他站起來,對格奈森瑙深深鞠了一躬,用了最繁瑣的德語表達謝意。既是對他的感謝,也是對他的敬意。格奈瑟瑙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因爲這種繁瑣的表達方式用於口語中非常戲劇化。他以爲是謝綰這個外國年輕人不太懂得表達,於是帶着笑意對謝綰說,

    “您可以離開了。這些錢,算是對這次事件的彌補,也算是對您未來支持普魯士軍事的鼓勵,不管之後如何,都不用再還給我。記住要忠於普魯士,您和那些工廠,承擔着保衛普魯士以及統一德意志的責任。”

    謝綰點點頭,鞠躬告辭。待大門關上,他整理了一下心情,迅速走出格奈森瑙的公寓。初春的柏林還有些寒意,謝綰把大衣領子豎起來,站在街邊等馬車。被冷風一吹,他所有的想法都沒了,只剩下一個念頭:無論如何只能做這樣的選擇格奈森瑙這種重臣即使失敗還有個體面的結局,而自己一旦走錯,就萬劫不復。

    格奈森瑙站在窗戶邊,看着謝綰登上馬車離去。他嘆了口氣,坐回沙發,呷了一口已經涼掉的咖啡。過了沒多久,門口的侍衛進來報告,戰爭大臣赫爾曼馮博耶恩和外交大臣威廉馮洪堡到訪。格奈森瑙站起來迎接兩位,博耶恩進屋批頭第一句話就問,

    “寫信那個謝綰,來過了“

    “來過了。”

    博耶恩有點急,“奧古斯特,你爲什麼不找個罪名直接逮捕他”

    “有沒有他那封信,這次國王也不會放過我。而且畢竟是我造成他的工廠快要破產。何況他還是一位優秀的槍械設計師。”

    博耶恩有點喪氣的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可他這封信,給了國王一把好槍,你輕易放他走,真是便宜了他。”

    洪堡站在一邊勸慰博耶恩道,

    “赫爾曼,你別跟一個小軍官計較。站在中間的騎牆派不少,首相和財政大臣不也是首鼠兩端,何況他一個小人物。別管他了。”說着又轉向格奈森瑙,

    “只是這一關你要怎麼過”

    格奈森瑙走到窗戶邊,外面的陽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他對洪堡說,

    “我準備再拼一把。威廉,我想跟你再商量一下,如果在陛下向我發難之前,先讓他對自己的承諾做出解釋,我想他就沒精力在朝軍隊裏摻沙子了“

    話音落下,房間內三人,默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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