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洪流微瀾 >第八十三章 朕要西狩
    11月29日亞琛會議結束,決議出臺。法國不僅每年少了幾千萬法郎戰爭賠款,還獲得了五大國對政權穩定的承諾。第二天各國證券交易所一開市,法國一年期國債一路高歌上漲,交易也非常火熱。得知這種情況,杜伊勒宮裏的路易十八和在亞琛返程路上的首相黎塞留公爵都非常高興。

    債券這種東西跟股票不同,它的漲跌跟發行者關係遠大於持有者。因爲債券的票面利息是固定的,漲跌幅度有限,在不加金融槓桿的情況下,持有者購買它一般是用於避險,傾向於最後獲取利息。

    國債的交易價格和固定票面利率的關係是:作爲一種追求安全的證券,票面利息固定,買入價格越高,買入者收益越小,但價格高意味着這種債券非常安全,即發行者兌付的可能性越高;買入價格越低,買入者收益越大,但同時意味着風險越大或者說發行者兌付的可能性越低。

    對發行者來說,債券上漲意味着自己的信用上漲,新發行的債券可以按照市場實際的利率水平給更低的利息,當然對國王和首相來說,也意味着國債這種發行量巨大的債券容易發行;反之亦然。

    然而國王和首相還沒高興兩天,12月4日這天一開市,法國國債就遭到天量拋售,價格一路猛跌,一開始還有一些投機者進入接盤,但很快就被巨大的賣出量給壓得粉碎,最後無人接盤。到收市時,在實際利率高達30位置死死不能動彈,而這種一年期國債的票面利率是12,市場給出瞭如此低的價格,也就意味着存在即將爆發的政府級風險。

    所有交易者都非常奇怪,他們自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沒人再敢碰法國國債。市場只是流傳着各種猜疑,此時杜伊勒宮裏卻炸開了鍋。

    路易十八把首相黎塞留公爵罵了個狗血噴頭,噴他沒有能力維護國債市場穩定。目前法國財政由於戰後恢復導致赤字非常嚴重,去年的一年期國債眼看要到期,戰爭賠償也即將繳納。政府沒錢,正準備趁着亞琛協議的利好推動債市上漲時,發行新的、更大規模、票面利息更低的國債來填這些坑,這節骨眼上突然國債大跌怎麼不讓人抓狂。目前這個價位說穿了,路易十八政府最好的遭遇就是借高利貸,最差的遭遇就是根本發不出國債。

    其實這根本不能怪首相。目前的法國國債本來就是垃圾債券,只是打了強心針;首相手裏的錢連維持政府日常開支都困難,哪兒有錢去救債市。被罵的心情鬱悶的黎塞留公爵回到首相官邸,也把自己的下屬轟出去,請銀行來協商。各家銀行的鼻子比狗都靈敏,比杜伊勒宮更早就看出苗頭不對,誰還敢接首相的招,紛紛婉言拒絕。

    黎塞留公爵這回沒辦法了,只好回去跟路易十八彙報,說自己確實沒辦法,陛下看着辦吧。在又一次破口大罵黎塞留公爵之後,路易十八想到了之前主動來找政府想貸款的猶太銀行羅斯柴爾德。這種朝廷即將違約的時候,國王也顧不得貴族尊嚴了,命令黎塞留公爵趕緊去試試。

    詹姆士羅斯柴爾德正笑眯眯的在莊園門廳恭候黎塞留公爵,他身後二樓的一個房間裏,坐着他的小妹夫,正獨自喝着紅茶,從窗戶觀察他們的謝綰。11月29日前,他們手握市面上九成的法國國債,30日當天,開市就左右倒手拉高引起市場一片繁榮,然後趁勢開始賣出,通過前三天的交易,詹姆士和謝綰回籠了大量資金,也用籌碼餵飽了投機買家。此時市場熱度開始下降,他倆手上還剩下四成,突然全部待售,引起投機買家恐慌性跟拋,把法國國債壓在目前的價位上。

    經過緊急磋商,黎塞留公爵給路易十八帶回去一個模棱兩可的結果:猶太人還是願意借款給朝廷,但是目前他們覺得風險太大,至少請朝廷出一半的錢來穩定債市,羅斯柴爾德銀行才願意出另一半。

    一半的錢也起碼需要兩、三千萬法郎,政府是肯定沒有,吝嗇的國王也沒多少現金,而且他打死也不願意賣房地產、土地籌錢他心裏想的是,破產的是政府,自己大不了下臺,爲什麼要用自己的錢救一個議會選出來的政府但他的理由卻充分得讓黎塞留公爵啞口無言:國王賣盡人皆知的王室產業,一時半會兒賣不出去不說,一旦傳出去,將對國債打擊更大。只能說他的吝嗇幫了他,謝綰和詹姆士其實準備好了用這事掀起更大幅度下跌:市場都是傳言,你這國王賣祖產可是鐵證。當然現在用不上了。

    這下陷入深深的兩難之中,黎塞留公爵沒法,只好又去跟羅斯柴爾德協商。羅斯柴爾德當然知道朝廷沒錢,他按照跟謝綰定下的策略,不答應也不拒絕,好言好語勾住杜伊勒宮,往死裏磨這個黎塞留公爵,逼他辭職。

    終於,幾天後,這位五十多歲的首相被搞得心力交瘁病倒了,繼而辭職。黎塞留公爵的辭職帶來了新的衝突:他本來就是國王和超級保王黨議會鬧了很長時間的妥協產物,現在一時半會兒哪兒能選出一個新的來。

    於是在12月中旬,亂成一鍋粥的法國朝廷沒辦法,由財政大臣出面宣佈:1817年發行的一年期法國國債將違約,具體兌付時間未定。

    這下證券市場中奄奄一息的法國國債轟然倒下,價格跌至幾乎一文不值。當然市場中很少有人發現,還是有些小股資金在一點點吸納這些是垃圾價格的法國國債不用說,這是詹姆士和謝綰的白手套們。

    那些在債市上虧了錢的法國投機者,又開始他們經典的操作:帶着各種槍支上街、修築街壘、宣佈革命。愛熱鬧的法國媒體立即跟進,宣佈這是正義的、勇敢的行爲。在媒體的助推下,這種國債虧錢的人,很容易找到同盟軍。一來國債違約,本身就是嚴重的政府信任危機,二來超級保王黨把持的議會和南方各省,因爲“太溫和”而長期對國王不滿。

    於是沒兩天巴黎和各大城市開了鍋,警察和軍隊不得不對付四處狼煙的市區治安。

    不過,這還只是謝綰給他們的前菜。

    1818年12月24日平安夜上午,在法國南部城市裏昂的一家報館裏,一位衣冠楚楚,相貌出衆的年輕人,拿着一盒子材料,向主編說,

    “我就是路易十七波旁,今天王位的真正擁有者。”

    報紙永遠都是想搞個大新聞。這個大新聞可讓這家報館撈着了。他們大概看了下路易十七的證據,立即三倍加印報紙,頭版全篇寫着:

    “巴黎那個全民公敵並不是國王,國王在里昂”

    謝綰很清楚法國所謂街頭事件絕大多數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原因就是羣龍無首,又或者沒有什麼名義。不過一旦有人挑頭,有大義在手,法國人推翻國王的精神頭絕對是充足的。

    羅斯柴爾德買通的媒體,前期在鼓吹巴黎目前“革命”的事情上已經撈了一筆,現在又來個正牌國王的新聞,更是起勁兒的跟進。

    國王這邊,早在假路易十七出現之前,一封署名“好心男爵”的匿名信便放到了路易十八的辦公桌上。信中詳述了從路易十七出現到後來將發生的事,稱這是超級保王黨精心策劃的推翻他的行動,並稱好心男爵將幫助他們離開巴黎,從海上前往倫敦,還給出路線圖。信中最後說,只要國王一動身,他就能知道並做相應安排。路易十八一開始很憤怒這種明顯的安全事故。但是他看完信後,冷靜了下來,決定先不聲張,看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查下去。

    在一浪接一浪的輿論攻勢下,身在巴黎的超級保王黨議會也注意到路易十七。他們本來就非常討厭路易十八總是傾向於中間派跟他們對着幹,但耽於他們本質上是保王黨,所以也不會完全和國王撕破臉。不過現在卻有個比當今國王法統還正的國王備選人,那哪兒能不重視。

    於是他們開始討論是否派人前往調查路易十七的身份。

    這一切都被路易十八看在眼裏,由於好心男爵信中所述的事情都如實的發生,路易十八開始確信好心男爵應該可靠。局勢糜爛的很快,已經無數次逃離巴黎的路易十八倒是一點都不驚慌,他揉揉他的胖臉,

    “收拾東西,朕要西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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