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洪流微瀾 >第一百九十九章 左右爲難
    次日,謝綰再次約見了弗里德里希洪堡。謝綰沒繞彎子,提出這件事可能是他兄長威廉馮洪堡在背後策動,然後看他的表情。洪堡表情有些驚異,但仔細想想之後,他也表示很有可能。

    謝綰見他像是確實不知情,也就暫時把疑慮放下。然後問道,

    “洪堡先生,您兄長想要放倒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覺得也該有個了斷。如果將來我與您兄長起衝突,您會怎麼做選擇”

    洪堡愣了一下,有點焦急的說,

    “難道您不能和我兄長好好談一下嗎”

    謝綰搖搖頭,看着書桌上的文件,訥訥地說,

    “兩個目的地不同的人一起坐船旅行,總會有先下船的一方。”

    洪堡仰頭看着天花板,然後低頭看着謝綰,

    “我只能答應您,我保持中立。”

    謝綰笑笑,隨即換了話題與他閒聊起其他事情。

    洪堡不是敵人,但也拉不過來,只能另想他法。於是在約見洪堡之後,謝綰又暗中會見了基民盟各派系的領袖。此次針對謝綰的示威活動,明顯看得出來得到了基民盟基層組織的縱容甚至鼓動,這意味着他在基民盟中的領袖地位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他要在與洪堡攤牌之前摸清自己的基本盤還有多大。

    局勢很不樂觀。當初謝綰作爲基民盟的祕書,掌握了極大的實權。但隨着謝綰作爲執政,要對全民負責,身上的黨派特徵越來越弱。很多話不能說,很多事不能做,尤其無法帶着基民盟抨擊各國朝廷,也無法代表基民盟內部某一派系攻擊另一派系,這使得謝綰對基民盟的影響力日漸減弱,洪堡逐漸把權力天平掰了回去。

    但謝綰依然不得不依靠基民盟,這是他作爲維新派領袖的基礎,是他作萊茵執政的大義名分。這使得他不得不經常向基民盟讓步,譬如在工人運動中,他就遲遲不敢下令驅散,因爲工人組織同時也是基民盟的分支組織;而在送走巴伐利亞的蒙特哲拉伯爵之後,他甚至還要在基民盟內作檢討,因爲伯爵是鐵桿維新派。

    這不禁讓謝綰思考起基民盟對於萊茵和整個德意志的意義來。

    雖然基民盟在各國都有極大的勢力,但真正執政的,只有萊茵一國,所以很大程度上扮演的還是反對派的角色。基民盟高舉“統一、民族、自由”的信仰大旗,骨子裏充滿了對執政者反對和吹毛求疵的情緒,完全就是職業噴子。基民盟沒有意識到它已經大到足夠成爲主導各國政局的勢力,完全可以站到前臺來。不過,那樣就需要基民盟具有執政者的大局觀和胸懷,同時也要弱化過於尖銳的信仰。這是目前基民盟還無法做到的,也恰是謝綰與基民盟最大的分歧。

    由此謝綰又想到另外一個組織,魯爾財閥。

    與基民盟完全相反,這個組織從來就沒什麼信仰,卻與執政者牢牢捆綁。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牟利,重要路徑就是裹挾政治。魯爾財閥從誕生頭一天起就承載着謝綰用經濟左右政治的構想,它也一步一個腳印的踐行這個道路,但卻比謝綰所想走的還遠

    它牢牢的控制了萊茵絕大部分乃至全德意志相當部分的經濟命脈,並以此爲基礎,成爲德意志政治的主要參與者:他們在萊茵佔據了八成部長級官員職務;而在德意志諸邦國,他們在投資獲得當地工礦主導權的同時,通過利益輸送、賄賂、聯姻等方式,與各國部長級官員形成裙帶、親緣關係,也深刻影響了各聯邦朝堂。

    魯爾財閥給德意志帶來了工業文明的曙光,是工業化的主要推動者,卻也因爲急功近利成爲德意志很多社會問題的根源,甚至是謝綰自身很多困境的實際製造者。

    謝綰在構造魯爾財閥之初,完全沒想到他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謝綰雖然是魯爾財閥的領袖,但他要依靠魯爾財閥賺取利益,發展工業,就必須允許它遵循市場規律的逐利行爲、尊重其他魯爾財閥領袖的話語權。就像理性的大腦不會指揮人自殺,謝綰也無法與自己血脈相通的魯爾財閥做切割,這就導致他也無法從魯爾財閥內部阻擋這個體系按照它特有的意志前進。

    錢是不認人的,市場是中性的,魯爾財閥自然也是不講政治的。當謝綰成爲萊茵執政之後,魯爾財閥儼然成了他的太上皇,尤其是在對待工人和扶持中小企業的問題上,魯爾財閥一直非常不滿謝綰的溫和政策,以至於他不得不用軍隊做後盾,才能拽住這條被他養大的龍;而在普魯士、巴伐利亞和奧地利,魯爾財閥居然是當地王室的金主要知道,這些王室與謝綰或多或少都有矛盾。

    德意志聯邦各國的政客們都知道普魯士和萊茵一直相互作對,但他們不知道的是,路德維希的軍費之中,至少有四成是魯爾財閥直接、間接貸出或者作保向猶太金融集團借貸的,而還有一成乾脆就是他們贊助的。當然他們也就此獲得了大量普魯士境內的投資機會。可以說,謝綰跟路德維希的鬥爭,很大程度上是謝綰自己左手打右手。

    對此謝綰有時候也非常氣憤,卻又無可奈何。如果說基民盟還有改革的希望,那麼魯爾財閥幾乎完全不可撼動,除非徹底剷除它。這兩個組織,一左一右,把謝綰這個看起來地位崇高的執政夾在中間,讓謝綰很多時候都覺得進退維谷。只有在萊茵議會平民院的辯論中,基民盟代表和魯爾財閥代表互相噴,向對方臉上扔文件,纔是謝綰爲數不多覺得出口惡氣的時候。

    思來想去,謝綰覺得再縱容基民盟與自己越走越遠,就算沒有洪堡,就算解決了這次示威活動,基民盟早晚也會徹底站到自己的對立面。要扭轉這個局勢,必須讓它意識到自己是執政者,與謝綰有着共同的視角和難處纔行。而且,內閣裏大量魯爾財閥背景的大臣,也需要有制約的對手,不然就憑首相李斯特和他的祕書那幾條槍,早晚被科克里爾這些老油條給玩兒死。

    但這對噴子就跟貓狗一樣見面就咬,一旦共事就容易誤事。怎麼能給基民盟執政權,又不影響魯爾財閥主導的內閣正常運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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