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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早朝,以往閒雲野鶴的太尉竟然來了敦化殿。站在齊恪身旁,身着三公朝服。

    李越坐在龍椅上,與齊恪遙遙對視一眼,兩人都沒預料到楊紹元會突然出現於此,再次參與朝政。

    太尉雖爲最高武職,名義上統掌兵權,但也只是以前而已。自李越重攬朝政,便收回兵權,只留給對方一個顯赫的官職。

    出乎所有人預料,楊紹元竟順水推舟,自己遠離了朝堂。悠閒地過起了退隱生活,不問世事,連同他的兒子也從未在官場上顯露名聲。

    李越從沒想到他還有重返朝堂的一天,尤其是在這種關鍵時刻。

    他按捺下心中不安,緩緩道:“衆卿想必已經聽聞,昨日赤餘突然發兵,眼下還須立刻佈下戰策以應戰。”

    說這番話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該怎麼打他早已計劃好。五年時間裏,他無時無刻不想着怎麼打過去,輿圖也已經熟記於心。

    此時只用同衆位大臣走個流程,該上戰場的人麻利出發,該送往前線的軍餉軍備也立即送出。

    然而此話一出,有人率先站出來反駁。李越看過去,又是那個孫鶴慶。

    對方一走出來,他便知道這人要來攪和,卻怎麼也沒料到這老頭一張口便是:“臣恭請御駕親征。”

    李越以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反應了一會兒,纔想清楚“御駕親征”是個什麼意思。

    孫鶴慶全然不似鬧着玩兒,似乎敢說出這句話,就已經有了萬全準備。

    他頓時深感不妙,能當着這麼多朝臣直接提出來,也沒個臺階留給雙方,恐怕早就等着這一天了。千算萬算,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自己還是着了道,不知不覺中掉入了某個陷阱。

    昨日圍獵場上孫鶴慶已經和他撕破臉,他回來後被一堆事情纏住,沒來得及收拾這人,結果今天就又給他準備了一個驚喜。

    但還是得做出個皇帝的樣子,聖上俯視着一衆大臣問道:“孫大人何出此言。”

    孫鶴慶當了半輩子御史大夫,一直給丞相打下手。沒料到自從李越掌權後,他連實權都沒了,也就是佔個三公大臣的名分。

    心裏自然不忿,可礙於世家出身、朝堂名士的身份,一直沒有發作,就連和李越作對也要端着讀書人的架子。

    此番進言也是一樣,如同真的在盡人臣之本分一般。

    “御駕親征之舉,臣認爲非做不可,原因有三。其一,魏國山河破碎,偏安一隅,低迷之氣自京城蔓延開來,陛下親征實乃鼓舞人心之壯舉。”

    鼓舞人心?李越往扶手上一靠,他倒要聽聽這老頭能講出什麼藉口來。

    “其二,兩國如今再不是昔日相抗之局面,此番須盡傾巢之力,纔有望永絕後患。若赤餘不能被完全擊退,像今日之戰,以後只會輪番發生。

    “其三,”孫鶴慶刻意頓了頓,接着道,“魏國九五成雙,天子並行,皆在京中安坐以待邊境戰士浴血之捷報,只怕會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費了半天口舌,原來想說的還是“天子並行”四個字。

    死一個微不足惜,死兩個正好合了他們的意。

    李越在心裏掂了掂這席話的分量,不過一個吉祥物大臣,即使話說得再漂亮,也不足以到威脅他的程度。

    他看了看其他大臣的反應,似乎也沒什麼話可說,便對着孫鶴慶緩緩道:“孫大人,巧言善辯是好本事,要是您生在羣雄割據的亂世,日子會更好過些。如今這世道,誰還願意聽你一番肺腑之言呢。”

    孫鶴慶也不知哪裏來的底氣,看起來不似逞強,不疾不徐回道:“陛下多慮了,朝中有識之士比您想得要多些。”

    李越下意識看向一直沒動靜的太尉,楊紹元也撩起眼皮看向他,臉上看不出喜怒,就像來這兒站着打瞌睡的一樣。

    倒是有幾個老臣站了出來,急着表明立場。這幾人也都是常和他吵架的老面孔,不足爲奇。

    孫鶴慶準備充分,難道就真的只有這幾個無足輕重之人?

    李越等着太尉的立場,遲遲不見他反應,便先把孫鶴慶那幾個藉口一一駁回:“其一,京城風氣向來如此,到底是低迷還是奢靡,衆卿心裏都清楚,只要軍隊士氣不受影響便無大礙。其二,你指望朕有多大本事,能憑一己之力改變戰局?朕如果能在戰場上得心應手,還要那些將軍做什麼。”

    他幾乎是語重心長在罵人,頭一回罵得如此溫柔,耐心已經耗盡,停下來緩了片刻繼續道:“其三,你看朕不順眼便罷了,還想把朕趕走,會不會過分了點,孫大人?”

    還是撕破臉痛快,李越被禁錮在這龍椅上,渾身不自在,他現在只想下去和人打一架。

    孫鶴慶說不出“臣並無此意還望陛下明察”的話,只能緊閉嘴巴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李越餘光裏瞧着太尉他老人家,彷彿已經入定,一動不動的。

    索性點名道:“太尉大人,您今日有奏否?”

    楊紹元不似那些抱團營私之臣,向來爲國盡忠,端的是兩袖清風的做派。

    他鬍鬚花白,眼神仍銳利。腳步一邁站了出來,垂首道:“臣聽聞赤餘發兵,不敢閒居,前來爲魏國效力。”

    李越沒信。如今哪裏還有楊紹元能效力的事情,不過一個空名,打不打仗的都用不到他。

    “那太尉覺得,孫大人的提議怎麼樣?”

    既然不肯主動下水,他索性把對方拖進來。

    楊紹元被牽扯進來也不慌張,沒正面回答,只道:“臣久居坊間,聽聞了不少民間傳聞。百姓似乎尤愛談論宮闈祕事,陛下越是想掩蓋什麼,他們越想知道什麼。”

    他笑了笑,接着道:“陛下勤勉爲政,坦坦蕩蕩;後宮無人,自然也談不上縱情聲色。所以他們最好奇的只有一件事——兩年前那場宮變。”

    自那次宮變之後,無人談論此事,至少絕不會有人敢在聖上面前提起。太尉卻毫無猶豫,還停了下來,給足時間讓對方反應。

    李越沒說話,他知道那場宮變既是他人生的轉折點,也是帝王生涯的一個污點,無論如何都洗不掉。只是舊事重提的時機太過微妙。

    “此事在民間傳得越發玄妙,已經到了有辱陛下聖名的地步。民心乃一國之本,如今這情況,臣委實擔憂。”

    聖上順着他的話往下問:“太尉認爲該如何應對?”

    楊紹元雙手合攏行禮:“孫大人之議並無不可,陛下只需隨軍,於後方帳中指點形勢,其餘自有衆位大將操勞。至於京中,太上皇代政也並無不妥。”

    太尉說話委婉,卻比孫鶴慶有份量得多。李越估摸着這回形勢有些嚴峻,一羣人有備而來,怎麼着也要把他逼走。

    齊恪看了他一眼,打算出來幫他說話。

    聖上擺擺手,斷了他和人嘴炮的念想,轉而看向太尉,問道:“如果朕堅持不去呢?”

    難道這羣人還要逼宮嗎,他不信他們有這膽子和能力。就算這些老臣勢力根深蒂固,朝中至少有一半人也是他自己的勢力。奪權篡位這種事,在兩年前行得通,如今卻不好使了。

    整整齊齊的隊伍裏突然有兩個年輕人出列,皆爲武將,本該是今日下了早朝就隨賀遷出發的,這會兒卻道:“臣請旨御駕親征,以揚我大魏國威!”

    話音剛落,又有幾個武將站出來,官階有大有小,有年輕人也有老將,紛紛道:“臣請旨御駕親征!”

    李越一一看過去,有早就是孫鶴慶一派的,也有幾個隱藏得嚴嚴實實,今日才暴露出真面目。

    復看向太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他諷刺問道:“太尉今日上朝,就是來親自看看這些武將是否聽話的嗎?”

    以一朝太尉之身份,前來坐鎮,就是爲了給他們施壓?

    楊紹元慢悠悠行禮:“陛下多慮了。”

    李越還在自嘲自己早沒有多慮,沒能早日發現朝堂風向的變化。

    “你們,”他看向那些武將,視線從他們之間掃過,“朕要是不去,你們也就不去打仗了?”

    無人應答,沉默中答案已昭然若揭。

    李越站起來,往下走去,從兩側羣臣中間緩緩行過。

    他路過一個個求他御駕親征的人,卻沒一個敢與他對視。

    走到敦化殿門口,轉過身來,對着滿朝文武,自嘲般笑了一聲。

    “衆卿老謀深算幾十年,朕是玩不過你們。”

    李越的表情冷下來:“可來日方長,你們最好提前做打算。若朕從北疆活着回來,殺人取命也能熟練許多。兩年前還沒過足癮呢,這回可就指望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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