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擠,一個個排隊,別動手搶,要是有人壞了規矩,以後咱們這粥攤可就要撤了,飽一頓和飽幾頓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應該明白吧。”

    阿四拿着一個擴音的喇叭扯着嗓子喊道,領粥的難民大多明白這個規矩,拿着各自盛粥的器皿,排着隊,貪婪地看着冒着滾滾濃煙的粥桶。

    一些不安分的,看到文家派來的強壯護衛,以及守在不遠處,緊盯着他們這些難民的北城民兵,也不敢鬧事。

    “謝謝太太,謝謝小姐。”

    “夫人大慈大悲,好人有好報。”

    領到粥的時候,再麻木的難民眼中也有了生氣,一個個捧着粥碗,遠遠朝莊雯惠等人鞠躬,有些乾脆還跪下磕了個響頭。

    當然,更多的人只是默默領了粥,回到了自己的棚屋裏面,趕緊將這些熱乎的米湯和窩窩喫進自己的肚子裏去。

    文家隔日派粥,這麼點東西,頂多撐到第二天早上,之後要是沒有本事弄到其他飽腹的食物,就只能捱餓,撐到下一次派粥。

    很多人乾脆在喫飽後躺下不動,這樣可以儘可能減少體能消耗。

    寶寶注意到,在領到粥後,有一些婦人會端着粥,抱着孩子來到他們附近喫飯,當然,有護衛擋着,那些人距離他們還有一些距離。

    寶寶環顧了一圈,看到一些很快喫完米湯和窩窩的青年虎視眈眈看着周遭落單的老幼婦孺,頓時就明白了那些女人的用意。她們大多都是隻身帶着孩子的女人,和派粥的主人家靠的近一些,那些男人就不敢上來搶。

    弱肉強食的事情到處都在發生,在難民堆裏,這種行爲被擴大化了,即便阿四等人看到了會去阻止,可他們也沒辦法管住那麼多人。

    “那些女人真可惡,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

    文安柔捂着鼻子,周圍亂糟糟的環境讓她很不習慣,聽到了她的斥責,一旁的人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原來是幾個女人將孩子分到的窩窩掰走了半個,還倒走了孩子半碗米湯。

    文家派粥也是有講究的,分給孩子的窩窩頭比普通大人分到的要小一圈,大人能分兩勺米湯,小孩就只有一勺,這會兒再被那些女人分走一小半,真的也就只是勉強喫飽了。

    文安柔覺得那些女人實在是可惡,沒有身爲母親該有的慈愛。

    在她心中,母親是神聖的,文徐氏過世的時候文安柔還很小,對母親幾乎沒有印象,但是在大哥的描述裏,他們的母親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比兩個繼母好千倍萬倍。

    如果母親還活着,如果他們也遇到了這樣的事,文安柔覺得母親會把她的那一份口糧也分給她和哥哥。

    莊雯惠看了眼文安柔,沒說什麼,她這個繼女還是年輕了些,不過她也不會好心去提點她。

    “大姐姐誤會了,其實那些女人沒做錯。”

    寶寶搖了搖頭,那些女人必須要喫飽,纔有體力尋找其他食物,她們不能捱餓,不能讓自己虛弱,不能生病。

    因爲一旦她們死了,那些孩子絕對活不下去了。

    “二妹怎麼會這麼想?”

    文安柔捂着嘴,驚詫地看着她,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居然就已經這般自私自利,鐵石心腸,那些女人連自己孩子的口糧都要搶,怎麼會沒錯呢。

    “小月,小星,把我帶來的那些銀子交給阿四,讓他多買點米麪。”

    文安柔的聲音清脆透亮,微仰着脖子,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天鵝。

    平日裏那些太太們都誇讚繼母善心仁義,在她看來,也不過如此,那麼稀的粥水,黑乎乎不知道加了什麼的窩頭,給他們家刷恭桶的夜香婆都喫的比這個好百倍。

    可見繼母的仁善只是沽名釣譽。

    “阿四,快點收着,這也是我們家大小姐的一片心意呢。”

    莊雯惠用手帕遮住了自己臉上的笑意,白得的銀子不要白不要呢,這些日子北平的米麪一直在漲價,即便他們購買的是品質較差的陳糧,價格也不便宜,她這個繼女素來要面子,給的銀子恐怕也不少了。

    見到莊雯惠這番作態,文安柔覺得自己一拳打倒了棉花上,原本自覺壓了繼母一頭的傲氣也漸漸散去,一股氣卡在胸口處,不上不下的。

    這個女人,着實可惡!

    光顧着生氣的她沒有注意到,在她吩咐丫鬟拿出那些銀子時,周遭彙集過來的更爲熱切的注目。

    ******

    蕭北城並沒有和他們一同離開,他還想在難民口中詢問一些東北那邊的情況。

    來時四人坐了兩輛車,女眷一輛,蕭北城一輛,離開的時候,他表明了等會兒會有人來接他,於是來時的兩輛車接着三人原路返回,文安柔心中有氣,自己坐上蕭北城來時坐的那輛車後,就吩咐司機開車離開了。

    “看來在學校的這段日子,你的進步很快。”

    莊雯惠和寶寶坐在後車座上,開車的司機是莊雯惠的心腹,有些話不需要避諱着他。

    之前在難民區裏,寶寶的表現很好,明明比文安柔小了那麼多歲,看問題卻遠比文安柔透徹,光是她說的那一句那些女人沒有做錯,就讓她刮目相看。

    其實換做原身,可能和文安柔會是一樣的想法,她們都是象牙塔裏的公主,哪能懂人性的險惡呢,即便莊雯惠一直在有意識的鍛鍊原身,可她畢竟也只是一個九歲大的小姑娘,又能學到多少東西。

    “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問我?”

    莊雯惠給了外甥女一個鼓勵的眼神,現在時局越來越亂,這些事情她早晚都要接觸到的。

    “我看到今天領粥的有不少男人,他們雖然瘦了一些,可也是個壯年男人,爲什麼不找一份工作,而是要領咱們家的救災糧呢?”

    寶寶有些好奇,而且她要是沒有記錯的話,善慈堂的米粥應該只分給老幼婦孺纔對,可是今日到了現場,才發現男人要是也跟着人羣排隊領粥,也照樣能夠分到一些。

    這是不是會助長那些人的依賴性,慢慢的,他們就會覺得文家佈施的米粥還不夠多,埋怨文家爲什麼要隔天贈粥了?

    都是有手有腳的人,難道還能找不到活兒幹?

    “五年前,在碼頭扛包的人,每扛五十來斤重的貨物,可以拿到兩毛錢,一天下來,只要夠勤快,能掙三四塊錢,那個時候,三等面每市斤的價格是三毛-四毛半之間,普通人家按一家五口算,如果沒有自己的房子,租住一間屋子的價格在四五塊錢左右。”

    莊雯惠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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