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美美說是“養老送終”，但嘴一撇，其實不以爲然：大房的子女都有出息，以後爺奶有個什麼事情，難道大房不挑起大梁來？治病也好，送終也罷，安大有夫婦肯定不會在這上頭摳搜。
那安老頭夫婦攢的那點兒家底，以後豈不是就要落到三房手裏呢？三個孫子，即便是平分，那也有自家的一份。現在倒好，全叫安愛國一個人哄了去！
“反正去了京城這幾個月……”
“幾個月了？”
“能有三個月了吧？”
去了京城三個月，三房竟然從來沒有想過要同他們聯繫，吩咐讓跟安愛國互相幫襯一下？她聽着怎麼不太科學呢？連吳小芬也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事，顯見的三房還是比較注意保密的。
既然如此，今天這一出又是爲了什麼？
“愛國頭兒個打電話回來了，說想去找你，愣是要問你家裏的地址來着……”
楚婕面不改色，要說地址，安三富還真沒有。因着都是他們從京城往家裏寄東西，寄信地址留的是郵箱號。
“上午爹孃就跟大伯他們說了，還是想叫你們照應安愛國，他說了，他跟着的那個幹部想要換個部門，你公公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
楚婕總算明白了三房一出尋常熱情的來由，她就說嘛，以前跟劉翠花鬧成那樣，能叫三嬸在她面前低頭示好，怎麼可能不是出自於安愛國的授意呢？
她謝過了楊小容的提醒，想了想，道：“如果隊裏搞田產承包責任制，你們已經分家的，就按戶承包了吧，最好是把宅基地也批下來，食品廠現在很不錯，儘量把宅基地選在公路兩旁，圍個院子出來，以後要發展起來了，自己住方便，想整成鋪面也方便。”
楊小容和肖美美面面相覷，鋪面？咱們這是鄉下地方，要鋪面能幹什麼？
“發展的事情現在誰都說不好，你看現在，至少有了食品廠，家家戶戶總比以前日子過得好些。”
那倒是，雖然不是家家戶戶都在裏頭上班，但這是集體經濟，大家是能分紅的。食品廠說是還在發展階段，到手的錢不多，但誰家娶媳婦嫁閨女的，再也沒有以前那樣發愁了。
“到時候不光要分田地，我估計着山地也要分包出去。分到各人名下的份額都不要出讓，承包下來，以後就是種個果樹什麼的，這都是額外的收入。你看吳小芬他們隊上，現在都已經種上果樹了，三年掛果期馬上就到，一旦掛果，再形成規模，要麼政府會組織賣出去，要麼會有果商來收……”
妯娌兩個都聽得認真，楚婕說的是他們現在的思維沒法想象的，可人家頭上有紀家加持的光環，她們就本能願意相信她。
“現在政策變了，慢慢的會有很多好的機遇。種好田地就不愁喫飯，再有別的進項，日子怎麼都會過得去。有些路子倒不是不能走，但其實考驗人的心性。時代變化太快了，要是沒有足夠的定力把握自己，也很容易被浪拍打在岸上。”
知道了三房的心思，她反而一身輕鬆。這是安大有的親兄弟，還奉養着安老頭夫婦呢，她並不打算跟他們整得多僵。可他們想的那些未免太不切實際了點，光是安大有，就不可能同意的。
果然，當安三富試探着又要提起話頭，安大有直接打斷了。他最是個老好人，當着子孫的面駁了安三富的面子，他反倒先面色通紅，好似做了莫大的虧心事。
“小紀，小芬兩口子是不是還在家裏等着呢？你們先回去吧，家裏只有客人，這不像話。”
紀東方先看楚婕，楚婕笑吟吟地拉李芹起身：“娘，你們也回吧？在家裏都習慣午睡的，現在身體撐不住了吧？”
安三富楞在那裏，安老頭重重咳了一聲，旱菸鍋子敲打在桌腳上。
“大有，做人不能忘本啊。”
這話從親生父親嘴裏說出來不可謂不重，安大有眼圈都紅了，他在京城多惦記父母呢，沒想到期盼多日的團圓，心裏舒坦的時光那麼短暫。
楚婕很不喜歡安老頭這人，倚老賣老的，沒少躲在安三富背後拉偏架。人老糊塗不可怕，可怕的是還要別人都順從配合他，端着長輩的架子要做霸王，這就不好慣着了。
紀東方上前扶住安大有——腿腳還沒好全呢，生怕他心情激盪，一會兒再倒了可怎麼好。
楚婕似笑非笑的，直直看向安老頭：“爺，這話我不太明白。我爹是做了什麼忘本的事了？要真這樣，您別替他遮着，跟我們這些做子女的說。我們是不捨得責怪父母，可替他描補描補還是可以的。”
安老頭也就看她，黝黑的臉上都是皺紋，眼睛裏閃着渾濁的光。
“自己個兒日子過好了，不管兄弟，這還不是忘本？”
楚婕瞪大眼睛：“弟弟算什麼本？先有的我爹，再有的三叔，就是按着長幼有序，三叔且得排在我爹後頭。我還以爲您說忘本，是我爹孃給的養老錢不夠，給的衣裳布料不夠做衣裳鞋襪，給的糧票肉票不夠改善伙食……”
安老頭重重咳嗽起來，反了天了，大房照着慣例孝敬，這是應當應分的，楚婕這是拿來說嘴？
楚婕還沒說完呢：“要是我爹孃在給您二老的養老上頭沒有差錯，那實在算不上忘本。和三叔嘛，最多要算個兄友弟恭。要不，咱論道論道？我爹的‘友’是咋體現的，我三叔的‘恭敬”’又是反應在哪上頭？”
這回連安三富都被煙嗆住了，他不敢！楚婕這張嘴，越發不饒人了，真要她來數算，這是要扒自家的臉皮呢。
楚婕笑意深深：“爺，您上年紀了，兒女都孝順，享福的日子還在後頭呢。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呀，就不要牽腸掛肚的啦。要不，我爹孃多擔心您呢。”
說着，衝紀東方使個眼色，兩口子扶着爹孃，喊上了小崽子們，麻溜地從三房走啦。
至於那一家子人會不會生氣，管那麼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