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生下意識就回了句:“又不是我要你出的!”

    你自己上趕着要出錢,吳小芬上趕着出力,關我們什麼事?誰讓你們犯賤的?!

    這話一出,喫瓜羣衆的表情都是一言難盡:無恥!不要臉!

    “你聽到了吧?老劉家就是這麼個態度!你還要回去是嗎?就用我花錢搶救來的那條命,回去給他們煮飯洗衣伺候全家人?發光發熱到油盡燈枯的時候?我又不欠老劉家的,我爲什麼要替他們給個老媽子續命!”

    安春蘭手裏的小包袱落到了地上,她捂住臉,眼淚就撲進了掌心裏。

    楚婕轉頭繼續噴劉長生:“你個大男人,是沒手還是沒腳?這兩個孩子不是你生的嗎?你不養你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啊!丟給我和小芬?你倒是打的好算盤!人家也不叫我爹啊!”

    圍觀羣衆鬨笑起來,楚婕邏輯清晰說話爽利,要和人吵架別人還真插不進嘴去。

    要是安春蘭的婆婆在此,或許還有一戰之力,可換了劉長生,這就是一場單方面的diss。

    劉長生面子上過不去,又知道自己罵不過楚婕,只去拉安春蘭:“回去!我們回去!沒人要她救的,她自己要充好人,現在來說什麼怪話!”

    楚婕冷笑着不說話,吳小芬要去再勸勸安春蘭。可看着楚婕臉色,就站住不動了:

    該說的楚婕都說到了。安春蘭要實在想不清,她們能拉拔她一回,還能拉拔她一世嗎?誰都不容易啊!

    只見那安春蘭被劉長生一拉,手掌從臉上揭下來,抖落了一捧的淚水。

    她狠狠擦了一把臉:“我不回去!”

    “你說什麼?”

    “我不回去!我回去就要被你們磋磨死了!我這條命是安大嫂和小芬救回來的,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不回去!”

    劉長生瞪着眼,揚起巴掌要打她,兩個孩子撲上來,一個抱手,一個抱腿:“爹!”

    劉長生分身乏術,甩脫不掉孩子,罵道:“敗家玩意兒!老子打死你們算了!幫着外人在這裏欺負老子!”

    倒好意思的,還覺着人家欺負他呢!

    甩了幾下,心頭火起,就差沒把孩子丟出去了,楚婕眼睛一閃,上前捏着他的手就往外拖。

    嗬!圍觀羣衆下巴掉了一地:這女人了不得,不光罵人厲害,力氣也大!

    他們在劉長生的罵罵咧咧中,自覺讓出一條路來。

    楚婕把劉長生丟了出去,抱胸道:“滾!再來糾纏,我看見一次打你一次!”

    這年頭大家都活得謹小慎微,這麼囂張的人多麼少有。圍觀羣衆看楚婕的目光都帶了一種,羨慕甚至敬畏的意味。

    劉長生還想往裏去鬧一鬧,就有個老幹部樣的人道:“鬧什麼呢?做這些虧心事,都不羞愧嗎?”

    “就是啊,哪個村的?得和地方幹部反映一下。”

    “我看這種迫害婦女的行爲,要批鬥一下才長記性!”

    劉長生在一羣城裏人的聲討裏,慫得就差沒有抱頭鼠竄了。

    楚婕都懶得看他一眼,轉身回去看着大妮二妮:“你們??”

    大妮依依不捨地看了安春蘭,還是移開目光,拉起了二妮:“我們回家去!舅娘??”照着安春蘭和安定邦的族內同輩關係,大妮是要叫楚婕一聲舅娘,“等我長大了,我一定報答您的??”

    楚婕摸摸她的頭:“照顧好妹妹,好嗎?”

    大妮堅定地點點頭,拉着二妮往外走:“走吧,娘好了,就回家了。”

    楚婕的心裏,是覺得安春蘭離婚最好的。這樣的男人,這樣的婆家,不離還留着過年嗎?

    可是她確實不是婦聯,慫恿着人家離婚,在這個年代還蠻驚世駭俗的。

    安春蘭還有三個孩子,以後問題那麼多,安春蘭自己沒有那個覺悟和準備的話,也過不好日子。

    但她沒有想到,居然是安春蘭自己來和她說這個問題:“安大嫂,你能不能幫我問一問,要是我回三隊,能不能跟着一起出工賺工分?”

    “你是想?”

    安春蘭將三妮抱在胸口,看着那小小一點的生靈:“我知道,我這個樣子,以後是沒得生了。要是老劉家知道我不可能再生個男娃兒出來,你知道會怎麼樣嗎?”

    “我能想象出來。”

    “我受苦沒什麼,可是三個孩子投生到我肚皮裏,爲什麼要受這個罪呢??”

    楚婕覺得她說“我受苦沒什麼”,其實也不對。誰都不該生來受苦,誰都不是活該叫命運戲弄。

    “??我一天天想着以後的日子,真的是沒有一點盼頭的。我婆婆心狠,手毒;男人??什麼德行你也看得到的??”

    就算老劉家不磋磨死她讓位子出來,也會拼命地作踐她們母女四個。以後三個妮兒,都是賣了換彩禮錢,還被壓着補貼孃家的命運。

    “你是想離婚?帶着三個孩子過活?”

    安春蘭的臉抽了抽:“我是這麼想的,只是,又害怕養不活這三個孩子??”

    前進是難,後退是難,左右是看不到出路的人生。

    楚婕嘆口氣:“我打聽打聽吧,總有辦法的。”

    吳小芬聽了也是咋舌:“我一直以爲她就是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沒想到也很會想事情。”

    是了,腦子清楚可不是容易的。

    即便是楚婕在的那個後世,有多少女人都死死抓着一個渣成粉粉、low穿地心的男人,怎麼都不肯離開呢!

    楚婕覺得那纔是想不開呢!安春蘭想得明白,說不定人生還能有一番新的景象。至少幾個孩子的命運,就很大概率地不一樣了。

    兩個母親都在縣城裏被絆住了,四個孩子在家裏漸漸地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不管什麼年紀的孩子吧,家裏要沒有娘在,就總有不安感。

    那天安生早上起來,又呆呆問安建國:“今天娘回來嗎?”

    安建國一五一十地回答他:“還不回來。”

    安生哇地就哭了,衣服也不肯穿了:“平狗騙人!平狗騙人!”

    他是一生氣就不喊哥哥,而安平呢,是一聽他叫自己的小名就眉毛跳。

    安建國很有耐心想幫他們和解一下:“平狗騙你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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