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生沒好氣地看她一眼,又對那安春蘭吩咐道:“起來收拾一下,現在就回去了!”
安春蘭幽幽地看過來,卻是望着那兩個女孩兒:“大妮,二妮??”
女孩兒們都不由哭了,從前娘也有氣無力,十分消瘦憔悴。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讓她們覺得,娘隨時會離她們而去:“娘??”
她們撲過來,卻不敢撲到娘身上,只敢靠到牀沿上。忍着不哭得太大聲,吵醒了那小貓兒樣的妹妹。
劉長生最不耐煩女孩兒們哭哭啼啼的:“哭個屁!叫你娘起來,回家去了!”
吳小芬就道:“劉家兄弟,醫生說了,春蘭的身體太虛了,還不能出院。”
“不出院,你養她?!”
吳小芬:雖然不是我養她,但你也沒有出一分錢啊!
安春蘭看了他那副毫無感恩的樣子,實在怕他衝着吳小芬出氣。
她掙扎着要坐起來:“小芬,我好了,我好了??”說着好了,手裏沒力,又頹然倒在牀上。
劉長生皺着眉頭,十萬分疑心她是裝的:“不是說你沒事了嗎?生個孩子而已,有這麼嚴重嗎?”
安春蘭眼神都黯了黯:要不是怕兇險浪費錢搶救,你和你娘怎麼就跑了?
吳小芬也生氣:“怎麼不嚴重了?醫院把血庫都給她用完了,天天打着針喫着藥的。到現在血還沒流乾淨,怎麼就沒事了!”
劉長生猶豫了一下,眯着眼看了安春蘭的臉色,確實病懨懨的隨時要死的樣子。
他就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
硬把安春蘭拉回家去,說不好就在家裏死了,說出去也晦氣,影響再娶的行情;
可不拉回去吧,老孃那裏又要鬧。春蘭這些天沒在家,家務什麼的都落到老孃身上。老孃天天打雞罵狗的,多少煩躁呢!
他抱着頭愁呢,吳小芬還以爲他現在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在擔憂安春蘭的身體呢!
誰知道他想了半天,就做好了決定:“你要在這也成,大妮、二妮就在這裏跟着你!”
吳小芬被雷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倒是安春蘭已經連期待和傷心都沒有了:“好啊!你把這些天的住院費、醫藥費和伙食費留下來。”
劉長生臉色變了:“你說啥呢!我沒來的時候不還住得好好的。我一來就伸手要錢,娘說你是敗家娘們兒,還真沒說錯你!”
安春蘭冷笑道:“我在這裏喫的喝的打針吃藥都是安大嫂和小芬兩個人操持的,連照顧也是小芬在這裏白天黑夜沒一下歇息的。我是你們老劉家的人不是?我要死的時候,你們把我和孩子丟在這裏不管了。現在又來,要把大妮和二妮都巴在人家身上,你怎麼就那麼不要臉呢!”
她本來就虛弱,說一句喘三口氣的,但硬是把這些時日心裏涌動的恨意都往劉長生臉上扔去了。
她以前是個多麼逆來順受的婦人,因爲接連生女兒,被劉家從上到下地羞辱、打罵,誰把她當人看呢?都只當她是個不會喊疼的牲口罷了。
一個人在黑暗和寒冷中踽踽獨行太久了,便以爲那是世界的常態。
可當她看到一點光亮,感受到一點溫暖的時候,她發現了真相。這時候那點溫暖和光亮,就讓回到黑暗和寒冷,變得無法忍受了。
她伸手,拉着大妮和二妮,爲了這對女兒哭了:“娘疼你們,可娘不能叫你們也巴着人家吸血??”她拼了命要從牀上下來,“娘和你們回去,我們不在這裏,不在這裏??”
女孩兒們用小小的身軀給安春蘭一點力量,要幫着她起身。
劉長生可不想她這麼要死不活地回去:“你幹什麼!你躺着!我不帶你回去,我走,我走!大妮,二妮,陪着你們娘!”
他一溜煙要走,大妮懂事些,又想娘在醫院裏把病治好,也想順着娘不在這裏拖累別人。
她就撲上去保住了劉長生的大腿:“爹,我們和你回去!”
鬧成一團,吳小芬在中間手足無措地,幾乎是本能地,就來找楚婕了。
楚婕覺得婦聯實在應該給她發一面錦旗,表彰她在這個年代爲解放婦女工作做出的突出貢獻。
兩人趕到安春蘭病室時,安春蘭已經爬下牀了,正顫顫巍巍地把兩件孩子的衣服包起來——這衣服,還是老劉家以爲肚子尖尖能生個男孩,才準備的。
楚婕敏銳地看到了,她的下身又滲出血跡來:“你躺下!”
安春蘭不肯:“你們已經快被我拖累死了。我不能,不能??”
楚婕這時候倒希望她是個不知感恩、把善意視作理所應當的人。至少就不會這麼折騰,再把身體搞垮一回。
“你是不是覺得我閒着沒事,或是有錢沒處使,到處做善事玩?
“我費了這麼大工夫,你這麼一搞,都白費了。我圖什麼?你告訴我,我圖什麼?”
安春蘭哆嗦着嘴:“你做得夠多了,我??我以後再報答你。”
“得了吧你!說得好聽,你怎麼報答我?你說,你給個章程出來!”
吳小芬拉拉楚婕的衣袖:鬧了這麼一通,病室都叫人圍住了。一大幫的喫瓜羣衆正在熱烈地圍觀,看楚婕逼問安春蘭如何報答她的恩情。
楚婕直接把吳小芬的手甩開了,上前一步,把安春蘭逼得坐倒在牀上。
“安春蘭,我明白告訴你,就你這個身體,你現在回老劉家,必死無疑!我以前說的話你當我是放屁是不是?!你說了句報答就算數了,以後能不能報答上就不管了是不是?你只告訴我,你死了誰來報答!怎麼報答!老劉家替你報答?!你做夢吧你!他們家能把醫藥費還給我都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說着,扭頭就逼問上了在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劉長生:“說到這裏,我給你婆娘花的錢,你什麼時候給我?”
楚婕紀東方提示您:看後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